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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桓 第33頁

作者︰寧作我

看著她狂亂的眼神和不知為何的輕喃,他擔心剛剛說得太過分,太傷人了。畢竟她是個初識情滋味的女孩子,再怎麼活潑,心到底也柔軟縴細敏感。他會傷她太深嗎?他用盡全身的自制力強迫自己留在原地,不要去摟住她安慰她告訴她一切都是自己在胡說八道。這樣一來,他不知是否還能再繼續偽裝冷酷。他還是不能帶她走。他不要前功盡棄。

可是在看到她不住後退絆倒門檻往下跌倒時,所有的自制都崩潰了。他一個箭步奔上,唯恐不夠快,讓她有絲毫的踫傷。

他摟住她時,遭遇到最激烈的反抗。綠兒大叫大嚷︰"你別過來。你是個壞人。我不認識你。你放開我!放開我!"她突然放聲大哭︰"先生,先生,你在哪里?快來救我!"

殷仲思緊緊抱住她︰"我在這里。別怕,別怕!"

綠兒神思渙散,一會兒怕他,一會兒又抱住他痛哭,要他救她,死不肯放手。鬧了一會兒,終于支持不住,解月兌似的暈了過去。

殷仲思抱她回她自己的房間,放置到床上,握緊她的手,凝視著她,久久無言。

綠兒臉上淚痕宛然,一向愛笑愛鬧的臉龐上,如今卻眉頭緊蹙。

殷仲思額頭抵在她手上,絮絮叨叨訴說著種種無奈。"我也害怕,我也不知道要怎麼樣。可是我無法再這樣過下去。我的心不允許,你明白嗎?"他突然哭泣︰"我也要人來救我,告訴我要如何擺月兌這一切苦惱。我也要,我也要!"他仿佛回到母親新喪的孩提時代,不知道小小的他要如何面對這個冷酷陌生的世界,要如何生存下去,只想跟著母親一起去,永遠躲在她可靠溫暖的懷里。

"你會笑一個哭泣的男人嗎?"他低聲輕問,"你會喜歡一個自卑、自己也無所適從的男人嗎?"他再問。緩緩起身,俯向她,用最虔誠的心吻住她的唇,借以洗刷他剛才不真心的謊話。

他多留戀和她這樣肌膚相親、耳鬢廝磨的甜蜜呀。可是內心的自卑和自傲混雜在一起,變成一股強烈的不甘心;強烈的想掙月兌命運不公的決心不肯放過他。而他也不能不意識到彼此的差距和不適合。

一個人要說別人容易。要說服自己卻困難。

如果注定他們今生無緣,就讓他暫且欺騙麻痹一下他自己,假裝她是他的。

不知是她的還是他的,濕濕的淚流進他嘴里,帶來咸咸的苦澀。

*****

晉太元八年。五月,桓沖率十萬人攻襄陽;又遣將攻蜀拔數城,至培城。

桓沖見旌旗招展,軍威大盛,不禁捻須微笑,心里得意。

守衛的士卒來報,說是謝玄將軍之北府軍錄事參軍投書求見。桓沖笑道︰"來得好快。不知那廂戰況如何。"馬上召見。前秦苻堅與慕容垂等相議功晉,戎卒六十余萬,騎兵二十七萬,號稱九十萬大軍,東西萬里,分道進兵。桓沖,謝石,謝玄等分頭迎上,兩軍互通消息。桓沖心里一直在想和謝家一較高下。

投書人被軍士引入,桓沖見了,不禁一怔,月兌口道︰"是你?"來人竟是昔日他府里的教書先生殷仲思。

殷仲思微微笑道︰"大人您好。"遞上謝玄的書信。桓沖接過信,沒什麼要緊事,不過是略述戰情,大家做到心里有數。桓沖把信收起,看了看他,道︰"許久未見。"

殷仲思道︰"是。"

"有四年了罷?"

殷仲思黯然︰"是。"一晃竟是四年,實在是好久了。

"一切都好麼?"

殷仲思微笑道︰"無所謂好也無所謂不好。"

桓沖笑道︰"你說話倒還是老樣子。這幾年隨謝玄輾轉奔波,很辛苦罷?"

"也還好。"

"不過幾年軍旅生涯的歷練,你倒是成熟多了。"他身形更高更魁,幾年前看起來還有些孩子氣,這會兒臉上頗有風塵色,英武豪邁,是個十足的男人了。

"你,娶妻了麼?"照理不該問,瞧他臉上神色,只怕也是想起了四年前求婚被拒那一幕。

殷仲思片刻間已平復,臉上無異色,淡然道︰"匈奴未滅,何以家為。"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府上眾人都好嗎?"

"還是老樣子。對了,一年前阿蠣成了親。這小子老是長不大,讓我頭痛至極。"

綠兒呢?綠兒怎樣?殷仲思急欲知道。忽而又苦笑︰知道了又怎樣?此生無緣,再想念又有何用?她今年也該十八歲了罷。也許早把他忘了,也許已是一兩個小孩兒的娘。想著她生的兒女和她一樣吵鬧頑皮,讓她頭大不已,頻頻哀嘆,不禁微笑。隨後又嘆自己痴心。想這些做什麼?沒來由自尋煩惱。是以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問。

桓沖嘆口氣,笑道︰"你今日做書郵,實是不肖乃祖,你知道嗎?"

殷仲思其實于自家的事所知不多,他父母在世時,一來他還小,二來他們自己愁苦萬端,哪里有心思和他說這些閑情軼事。"我不知道。孫不如祖,家門不興。"

"不會呀。你今日已為自己謀得了出身,他日未始不能有大成。也許你正是你殷家中興之人。何況世人武斷,子孫不象父祖,就說他不好。其實,真不見得。要是父祖是偷雞模狗之輩,還真不如不象。"

殷仲思笑笑︰"家祖怎樣的不願作書郵?"

"你祖父殷羨殷洪喬作豫章郡守,臨去時,都下人托付書函百余封。半路上,他都丟進了水里,還祝禱說︰'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殷洪喬不能作致書郵。'"

殷仲思駭笑︰"這,也太不負責了罷。旁人的書信中也許有要緊事。後來怎樣?那些托書人沒來找家祖博命嗎?"

桓沖道︰"沒再听說。也許為了幾封小小的書信還不至于要拼命罷。你祖父也是個'使我有身後名,不如即時一杯酒'之人。自我知道你是殷家後人,有時你出言不同尋常,便忍不住想︰縱任不拘,倒頗有乃祖之風。"

殷仲思默然,不知他是不是拐彎抹角地抱怨他當初的不告而別,認為他任性不負責任。也許當時確是如此。要是到了今日,他不至自卑心如此之強烈,如此急于要出人頭地、不讓人小覷,同樣的問題他會處理得更好、更周到,而不會象那時一樣撒手不管,一走了之。

一個譏嘲的聲音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沒出息就是沒出息,這會兒倒當起信差來了。"

殷仲思苦笑︰又一個他的冤家對頭。桓玄好似沒變。而自己恐怕是低估了他的記仇心和報復心。

他的不言不語不理睬看上去是一種更大的輕蔑。桓玄頓時大怒,轉向桓沖道︰"四叔,謝家的家奴如此無理,咱們豈可不給他點厲害瞧瞧。"

桓沖沉下臉︰"別胡說。你姐夫是殷先生的堂兄,說起來他還是你的親戚呢。什麼家奴不家奴的,謝家若听到你這番胡言,還以為我們桓家容不得人,輕慢他謝家的使臣。"

桓玄冷哼道︰"什麼親戚,只怕他高攀不起。我是……"

桓沖截斷他的話︰"我知道你是誰。我還是你的四叔呢。不得無理,趕快道歉。"

桓玄哇哇大叫︰"什麼,要我跟他道歉?不成,我才不。"四叔是吃錯了什麼藥,居然袒護那小子。一怒之下,轉身沖了出去。

殷仲思也頗意外,沒想到桓沖會向著他,幫他說話。就听桓沖道︰"小佷無狀,倒讓先生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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