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卻被殷仲思逮個正著。"去哪兒?"
"去向二姐道喜。"綠兒防備地看著他︰"你要我背的書我已經背出來了,字也練過了。你不能再攔著我。"
殷仲思微微笑道︰"我又沒說什麼,你干嗎那麼緊張。"
綠兒松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她老覺得他盯她盯得特別緊,對兩個哥哥和二姐卻不會那麼嚴厲。不過他們也不會象她那樣跟他刻意作對就是了。那天去寺廟讓他們關系有很大改善,感覺起來似乎不再象以前那麼緊張。有時候他會給她個好臉色看。這四年來他慈眉善目的時日極少,開懷大笑的次數屈指可數,對她笑則是絕無僅有。但是不知怎麼的,她還偏偏挺喜歡跟他在一起。不但不會無聊,而且充滿緊張刺激。跟他斗智斗力是她最大的樂趣,能夠贏他是她最大的挑戰,要他認輸投降是她最大的心願。
"你二姐有什麼喜事?怎麼我沒听說。"
"爹剛剛親口應允的,把二姐許給武昌縣侯孫堅的大公子。爹爹說,只等這個夏天過了就讓二姐出嫁。"
殷仲思道︰"你二姐也十七了罷?"
"嗯。"
"這門親事已經定了麼?"
"應該是吧。"
"還有沒有圓轉的余地?"
綠兒奇道︰"怎麼啦?這門親事不好麼?"
殷仲思沉吟著︰"這位孫大公子,我听說過他一些事情。"
"是什麼?他很丑嗎?"
"不是。"
"那是什麼?啊,難道他很凶,是那種會打老婆的男人?"
"也不是。"殷仲思皺眉︰"綠兒,女孩子總該有個女孩子的樣子。你不要老是大大咧咧又滿口粗話好不好?"
綠兒嘟嘴︰"我又怎麼啦?"
"別說什麼老婆不老婆的,好難听。那是市井俚語,下里巴人。"
綠兒嘀咕︰"你盡避去陽春白雪好了。我說話就是這樣。我二哥說話也粗魯,怎麼從沒見你說他?"
"他是男孩子,又不同。"
"不公平!"綠兒哇哇叫,"男人家可以說粗話,女人家為什麼不可以?"
"總之,不要再說粗俗話。不管是男是女都不好。"
"二哥先不說了我才改。我才不讓你對我們不公平對待。"
殷仲思嚴厲地道︰"我說不可以就不可以,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你二哥我會去跟他說。至于你,馬上給我改。我不要人家說我教出來的徒弟粗魯不文,沒一點規矩!"
綠兒看到他額上青筋爆出的樣子,知道這表示他又不打算講理了。她嘆口氣,"好嘛好嘛,依你就是。跟你打個商量好不好︰就算是只這一次也好,我們能不能只是說說話,你不要動不動就找我的碴兒順便說教?"
殷仲思見她軟語商量,不由心軟。奇怪,明知這是她一貫對付她老爹時耍的花樣,好讓她爹對她有求必應,他也不是沒有在暗地里不以為然過,怎麼輪到自己的時候,也一樣會動搖。
他作沉思狀。"好不好嘛!"綠兒拉住他手臂撒嬌。
他要是依了她,小丫頭有機可乘,以後怕不要求多多,時時拿這一招來脅迫。她已經很無法無天了,嚴厲管教才是正經,半點疏忽縱容不得,更不能被她楸住他的弱點。可是她這樣眼巴巴望著他,充滿哀懇企求的小臉,又讓他不忍心拒絕。"就這一次!"他警告著。
"好嘩!"她又叫又跳。
習慣成自然的緣故,他開口道︰"你別又……"綠兒豎起一根指頭阻止他︰"哎,答應的事可不能反悔哦。"殷仲思好氣又好笑。算了,既然已答應了她,就由得她這一次罷。這就是教訓。第一,以後做不到的事少答應;第二,以後無論這小丫頭提什麼要求,用何種手段,他都該捂起耳朵閉上眼楮不聞不見,並且一口回絕。
"孫家的大公子哪里讓你看不順眼了?為什麼你要反對他?究竟你听到什麼關于他的傳聞?"
殷仲思猶疑著要不要告訴她。
"喂,你要是知道什麼不說,耽誤了我姐姐的一生,我不會放過你哦。"綠兒認真警告他。反正他被承諾束縛著,她盡避放肆。
殷仲思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樣面對面的談話,而他不能板起臉來教訓她,說的又不是他們之間的過節,反倒象是知心朋友聊天似的感覺,讓他一時有些難以適應。一直以來,他不是當她是需要教的頑皮學生,就當她是惹毛他、惹到他怒氣外溢的臭丫頭,再沒有第三種相處模式。
"喂喂喂,你在出什麼神?"一只蔥白的小手在他眼前亂晃,試圖召回他迷茫游離的魂魄。"我在問你話呢。"
殷仲思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這個孫恩,就是你二姐要嫁的人,听說很有野心。"
綠兒奇道︰"這不好麼?哪個男人沒有野心呢?只可惜我是個女孩子。否則也一定要出外闖蕩一番,做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業。才不要象哥哥們那樣窩在家里沒出息!"
殷仲思嘆道︰"才具不足,徒有大志又有何用?何況象你堂哥桓玄那樣太過野心勃勃,並非好事。自家性命難保尚是小事,反正要活要死都由他;但連累家人親友,甚而為禍天下,那就是大事了。我是怕到那時懊悔莫及也是無用。"
綠兒雖聰慧,到底年幼,沒听明白,眨巴著大眼,問道︰"你是什麼意思?我堂哥跟我二姐的婚事有什麼關系?"
"我的意思是,你二姐要嫁的那個人和你堂兄一樣野心勃勃。你們家有這樣一個親戚已經太多,已經要快快想法子消災避禍或撇清干系,實在不宜更添一個。"
綠兒听他口氣嚴肅,知道他很當真,也急道︰"那怎麼辦?快去跟爹爹說。"
殷仲思撇撇嘴︰"我干嗎要?我巴不得你們桓家……"他忽然住了嘴。巴不得桓家怎樣?四年前,他自然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巴望桓家倒大霉。可是有了四年相處的交情,他忽然說不出口了。那個是他的學生,有不容抹殺的師徒情誼,何況那是個那麼乖巧溫順的女孩,他怎能明知有危險卻不拉她一把。他嘆了一聲︰"你爹自負,怎會听信這些莫須有的理由。我也拿不出什麼切實證據,只是一股強烈的感覺罷了。這並不足以說服你爹。不如這樣罷,先去找你姐姐談談,跟她分析其中利害。最好是她自己去跟你阿爹說不想嫁給這樣的人家。你爹疼女兒,說不定會答應的。"
綠兒喜道︰"那好。我跟你一起去。"
"你別去了。這種事我跟你姐姐私下談比較好。你姐姐蠻害羞的,人多了反而不好。"
綠兒巴住他手臂︰"你別多說了。反正我是非去不可的。今天你走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你要是罵我就是在挑我的碴兒;要是又要念念叨叨說什麼這不可以那不可以,那就是在說教。你答應過我這兩樣今天你都不會做的。所以,走了啦。你板起臉的樣子好凶好難看。我剛剛應該再多加一個條件,要你答應我今天也不可以板起臉才對,……"
殷仲思無可奈何被她又拉又推地向前,听著她嘰嘰嘎嘎,自己卻一句也插不上嘴。
到了桓櫻的房間,綠兒卻只好眼巴巴地看著他們說,不能開口說話。因為在進門前她好不容易說得告一段落,就被殷仲思逮到機會,嚴肅警告她進門後一句話也不許講。因為她膽敢不听,他就要使出他的殺手 ︰狠狠揍她一頓以懲處她的忤逆師長。綠兒瞪著他叫不公平。殷仲思張狂得意地笑道︰"對!不過你認命罷。誰叫你是我徒弟,就得學會尊師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