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喬丹麗懶懶地道,「那就快點說吧。我忙得很呢。」
「我也並不閑。」夢笙冷冷地道,「我只是有幾個問題要問你。首先,均陽病倒在醫院里的時候,他要你來找我,可是你沒有。為什麼?」
喬丹麗眼中閃過了一絲驚惶的火花。「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她尖銳地道。
夢笙冷笑了。「騙子!」她毫不留情地接了下去,「你根本沒有和我聯絡,根本沒有來找我。沒有電話,沒有信,什麼都沒有。你自以為很聰明,嗯?可惜世上沒有永久的秘密。我真懷疑你要怎麼向均陽交代呢?」
喬丹麗漲得滿臉通紅。她那漂亮的臉龐在這霎間突然扭曲得丑惡無比︰「嘿,听著——」
「不,你給我听著!」夢笙插口打斷了她的話。她的銳利和平腿教她自己都大吃一驚,其實她的心抖得都快散了——攻擊實在不是她的本性,可是她死也不會讓喬丹麗看出這一點,「我的第二個問題是,三年以前,你給了我一封電報,告訴我說那封電報是均陽從南非打來的。‘壞消息啊?小泵娘?’‘噯呀,小泵娘,上一次當,學一次乖啦。李均陽本來就是個花心蘿卜。我還真不曉得他看上了你哪一點呢?反正你又不是第一個!’」她尖銳地重復著喬丹麗當日和她說過的活,清楚地看見這個女人臉上血色盡失,那精明冷酷的面具逐漸土崩瓦解。夢笙突然再也攻擊不下去了。她看見一個任性而無情的女人,對愛的唯一定義是佔有;為了佔有李均陽,她曾經那樣地不擇手段……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夢笙突然了解了︰喬丹麗根本沒有得到過他。她也許很強,但李均陽毫無疑問地來得更強。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夢笙完完全全地相信了他所說的話︰對他而言,喬丹麗只不過是一個秘書而已。而夢笙幾乎要同情起她來了。不管她用了多少心機,她終究還是沒能得到她所愛的男人——如果你可以稱那種佔有性的感情為愛的話。
「他根本沒有把你放在心上過,不是麼?」夢笙慢慢地開了口。而,喬丹麗的嘴抿緊了。她猛然向前移了一步,閃電般舉起手來。
夢笙嚇呆了,本能地舉起手來擋住了自已,卻沒想到自己也可以反擊。眼見喬丹麗閃著怒火的眸子逼近前來,她驚嚇得閉上了眼楮。
「住手!」李均陽的聲音鞭子般地抽了進來,立時將喬丹麗驚呆在當地。夢笙迅速地轉過頭去,正看進了他怒得冒煙的眼楮。她從不曾見他這樣過——即使是他提到要分居那天也不曾。但他伸出手來挽住了她的時候,手指卻是柔和的。
「在這兒等我。」他溫柔地道。他眼里的怒氣一到她身上就化開了。
「可是……」
「在這兒等我,夢笙,拜托。」他的眼神柔和得像晨間的初霧,而他的聲音溫柔似水。在那樣深沉地注視底下,夢笙完全沒有能力去拒絕他,只有無言地點了點頭。
「好姑娘。」他微微笑了,伸出一只手來輕輕踫了踫她的臉,然後轉身出了房門。
夢笙不安地在窗後走來走去,隨著隱隱的風聲,她可以听到李均陽說話的聲音︰冷酷、憤怒,毫不留情。夢笙幾乎要同情起喬丹麗來了。她花了那麼多的心血,結果卻一無所有,而今還要面對李均陽的責備和憤怒……夢笙微微打了一個冷顫。那一定是很可怕的經驗,均陽怒得像是可以拿刀殺人。
夢笙情不自禁地顫抖了。均陽自己說的,他們之間已經結束了,過去了,什麼也沒有了。而今真相雖已大白,但愛情並不是那樣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東西。希望和恐懼同時在她心底交戰,使她混亂得不知如何是好。她還能去期待麼?她還有勇氣去期待麼,畢育她今天已經受夠了傷害……而,在她的經驗里,她早已學會了不要去期待任何事情了。畢竟如果你不去期待什麼,就不會因此而覺得失望……她不安地轉過身子,很想逃回自己的旅社去。
但你答應過留下的!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提醒她。你答應過的,而今又想作臨陣月兌逃的逃兵麼?
夢笙咬緊了下唇,在去留之間擺蕩不已。就在這時候門開了,李均陽走了進來。
他推門而入的聲音使她驚跳。她迅速地回過頭來,他們的視線激烈地鎖在一起。李均陽深沉地看著她,臉上沒有一點笑容。他無言地拉起她的手,牽著她到客廳里坐下。
「我已經知道整個事情的真相了。夢笙,你——為什麼來找我呢?」
他的問題使她驚跳。夢笙別過了臉,不敢看他。「你期望我說些什麼?」她自衛地問,「說我想見你嗎?說我已經知道那封電報是假的嗎?你到底想要什麼?啊?」笨蛋,白痴,你為什麼這樣回答他?這不正是一個最好的機會嗎?這不就是你來此的目的嗎?告訴他說你愛他呀!可是她沒有辦法,她今天已經受夠了傷害,她的勇氣已經消融大半了。而且,雖說已經是個三歲孩子的母親,但小豪的出生是個意外,而她這些年來從不曾有過其他的人……在她內心深處,她其實還是當年那天真純潔的少女,羞澀而被動;既不知道要如何對待她自己的情感,也還不曉得要如何去爭取她自己的愛情。
李均陽微微笑了。「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嗯……我知道你要小豪——」
他忍不住嘆息了。「我要的是你!夢笙,我一直要的只是你,再沒有別的了!」
她驚訝得瞪大了眼楮。他剛剛說了些什麼呀?她沒有听錯麼?
他看出她的驚訝與不信,不覺微微笑了。「是真的,夢笙,我第一眼見到你便愛上你了。可是我不想逼你。你那麼年輕,那麼純潔,那麼天真,所以我采取了最傳統的方式來追求你。那天晚上我去找你的時候,根本沒想過要和你上床的。那時我就想向你求婚了。可是我不敢。因為我知道南非的局勢有多麼危險,萬一我回不來了呢?所以我決定等我回來再說。想不到……」他的敘述中斷了,眼楮里露出了異常復雜的感情,有憤怒,有悲傷,有痛苦,有遺憾……他低下頭來看著夢笙,眼中充滿了憐惜之意,夢笙在他的凝視之下心跳加速了。狂喜涌進了她的心里,使得她整張臉都因愉悅而發出了明麗的光輝。
李均陽深深地看著她,眼楮里一霎間水氣迷蒙。他費力地干咳了一聲,接了下去︰「我不大記得自己躺在醫院里的種種細節了。唯一清楚的只是,我一直在想你,一直在找你,一直在叫你,可是陸姨告訴我說你不肯來……」他的聲音因回憶而痛苦,眼神也變得黯淡了,「那時我以為我們之間是完了,因為你顯然已不再要我。但我不肯放棄,不能相信,所以出院以後就到處找你,但你好像整個人從地球表面消失了……」
他眼中的苦楚那樣深切,使得她心為之痛。她曾經怎樣地誤會過他呵!夢笙心疼地伸出手來,無限溫柔地棒起他的臉︰「呵,均陽,如果我早知道……」她低語,「喬丹麗帶了那封電報到我辦公室來,用那樣漫不經心的語氣說我們之間一切都結束了……她還告訴我說你們是情侶,叫我不要再痴心妄想……」她的聲音顫抖了。這個回憶,即使是現在想來,也依然像火一樣地燒痛了她,「小豪出生以後的某一天,我到你的辦公室去找你,卻發現你和她摟抱在一起,對多而言,那已足以證明她所說的一切,所以我——就到台南去了。我無法再留在台北,無法留在那里面對我們曾經經歷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