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衣心中雖然亂得全然理不出半點頭緒,但听他此言,仍然月兌口道︰「朝衣怎麼會這樣看若少爺。若少爺待朝衣又豈會因外相的不同而有所差異。若少爺若真喜歡朝衣,便是朝衣貌若無鹽,若少爺也不會因此有所介懷。」話一出口,便覺不妥,自己原是要極力反對慕容若的異想天開之求婚的,怎麼會一轉眼,倒去替他說話了?
慕容若卻低低感嘆一聲︰「真不枉我視你為知己,天下間,除了你朝衣,又有什麼人還可以做我的妻子?」這一句話聲音極輕,其中卻自有一種百轉千回、無止無盡的情義。
只因這個女子是真正值得的人。
他在這些日子與朝衣的相處相伴中並不曾刻意表示過什麼,卻在朝衣真正的美麗顯露後立時說到婚嫁之事,換了旁的任何人,都會立刻想到,原因在朝衣的美麗上。可是朝衣雖驚惶萬分,不肯接受,卻絲毫不曾往這方面去想。
她知道他,她明白他,這已是最重要的。
便是十世三生,上天入地,紅塵萬丈中亦難尋第二個朝衣,第二個如此知他之人了。
第八章
慕容若生性懶散,做什麼事都不肯積極,對于太過費心勞力過分熱烈的事,一向敬謝不敏,所以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有什麼轟轟烈烈生死激情的愛戀。他只水平平淡淡自自然然地生活,尋一個適合自己、明白自己的賢妻,笑看紅塵,共度一生而已。
與朝衣的兩次偶遇原已令他心中生起相知之意。只因她能與他一起感受天地之美、自然之妙,這般知己,便是少有的了。
而後朝衣在所有下人棄他而去時來到了他身旁。
他雖然並不在意下人的忠誠與否,但那一刻朝衣那發自內心全無所求的關切溫柔他又豈會無感無覺。
當知道朝衣明白他的追求他的想法,認同他不為世間功利所羈絆的做法時,那種狂喜和震動,至今也不曾淡忘。
可是,那時還設有細想過其他的事,只是心中記下了這個朋友,這個知己。因為不願誤她的名節,連夜逃家。那段一個人四處游蕩的日子從來不曾忘懷過這個溫婉的良善的,看似沒有任何吸引人之處,卻讓他感到很舒服、很自然,極欲親近的女子。
普救寺中,得知朝衣前來尋找他時,本來大驚而起,可細思之後,才發覺心中的喜,竟遠多于驚。
與朝衣一番爭論後,答應任她與自已一路相伴。那時,心中已隱隱有了決定了。
他看來嬉笑隨意,但從不會輕易拿旁人的命運前途未來幸福來當游戲。
朝衣是個女子,未嫁的女子,若長日與男子相伴,同行同住,名節豈有不損,將來婚嫁之事如何依托。
朝衣愈是關切于他,他愈能體會朝衣那不自知的情懷真意,而他亦很清楚地知道,當他留下朝衣相伴時,便已必須對未來的責任有所承擔。
從不曾傾吐衷腸誓共生死,亦不曾花前月下柔情密意。更不需要彼此間的種種考驗和試探。喜歡了,接受了,愛上了,就是這樣簡單,這樣自然。誰說愛非得轟轟烈烈、忐忑不安、提心吊膽。他偏要這等平淡自然愛著這樣一個平凡的女子,享受這一份平凡的溫馨,亦是一種幸福。他愛了,便愛了,他也知道她愛他。從那溫柔的眸光中,從那無數細心自然不經意的關懷中,從那輕和的語聲中,從那時不時垂頭不敢看他的羞怯中,他知道、她愛他。只是她自己或許不知道,不明白,或許只是從來不曾想過吧。
他向來明白自己的心,從來就懂得自己需要的是什麼,所以他棄當家之位如敝履,所以他愛戀一個婢子而不覺有什麼不對。只是他很懶,從來不懂刻意去表示什麼,談情說愛是一件很傷神費力的事,他原本就不會。更何況,與朝衣的相處是那樣自然而自在,就像彼此原就在一起相處了十幾年,也還會一直相伴下去似的。即如此,又何必非要去點明她。
包重要的是他很明白朝衣對于身份上下之別有很重的心結,自己若說出什麼嚇著她的話,說不定就能把她嚇跑了。
而他,又豈能讓這樣一個溫柔良善、愛他而他也深深喜愛的女子惶恐飄零呢。
所以他一直不點明、不示意,只是因為不想嚇著了這個溫婉的女子。因知她有著上下之防的心結,所以才決定為她到歐陽世家爭回一個自由之身,待她有了自由之後,更可以無拘無束,伴他踏遍萬水千山,看花開花謝,雲起雲散。
如果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不敢面對心中的感情,他其實也並不介意一直這樣自然地平和地兩心相知地相伴下去。
又怎知他的不自量力,弄得自己跌到江中去喝江水,也令得朝衣的真正容貌盡露無遺,
慕容若素來見多美女,真要論美麗,還不曾見過比他的堂妹慕容寧更漂亮的女子。美人見多也平常,所以朝衣雖美,倒也不曾令他有什麼特別的感嘆和驚奇。
反倒是朝衣一番往事的回憶深深打動了他的心。
一個受了這麼多苦楚、有過這麼多委屈的女子,竟然可以絲毫不懷怨恨不平之意,心中不留一絲陰影,只笑看人生,盡量感受生命中自然中美好的一切,而不將苦難悲涼放入心頭,依然對主人盡忠,對旁人關情,依然可以如此溫柔地善待旁人。
慕容若以往喜她愛她,樂意與她相處,這一番,卻又多了幾許憐借,深深敬重。于是,幾乎是不自覺地說出了「嫁給我」三個字。
說出了口,也不覺得唐突。這個女人雖然溫柔良善,但卻遲鈍到不能感受自已的心,也不肯接受現實。若要一點點讓她理解自己的感情,讓她面對自己的感情,還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呢。倒不如用這等雷霆手段逼她不能不面對吧。
于是,沒有任何事先的表示,沒有任何談情說愛眼波傳情,他就這樣自然這樣直接地求婚了。一點也不後悔,一點也不遲疑,如此堅持,如此執著。
朝衣心亂如麻,哪里知道慕容若如此心機、何等打算,只是慌張諒亂,不敢看他多情含笑溫柔執著的眼眸和笑容。
「若少爺……」
「叫我若!」慕容若語氣中有少有的霸道和堅決,看著愕然望著自己發呆的朝衣一字字說,「我從來沒有把你當過丫頭,你也用不著處處拿我做公子少爺。你待你們歐陽家的公子們也是像待我一樣嗎?以前,我視你為至友如己,以後,我要視你為愛人妻子,可以和我相伴一生的人,我不喜歡你一口一個若少爺,叫我的名字,就像我直喚你的名字一樣。」
「可是……」朝衣又驚又亂,又喜又慌,全然不知如何措詞與他相爭。
慕容若的眼晴仍然眨也不眨地看著朝衣的明眸,眼神強烈專注得似要將所有的情懷愛意從眼晴里直灌到朝衣心中一般,「你不要再和我爭了,除非你可以看著我的眼楮清清楚楚地說,你一點兒也不喜歡我,我便從此再不纏你,再不強迫你。」
朝衣張張口,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無法說,因為無法欺騙自己的心。在此之前,或許還不曾察覺,慕容若今日一番話早已如雷霆霹靂,響徹心間,亦在心頭激起了萬丈狂濤,才令她真正明白了心中的所有情懷真意。
無論如何不思承認、不肯面對,她終不能對他說不。因為她騙不過他,也不忍騙他。她太知道他,他更明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