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妹,別這樣,听我把話說完。奉命只是形式而已,實際上,我是以一個兄長的身分過來,想先了解一下你的心境,再看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朱瞻垣誠懇地道。
「老話一句,今生非摘雲公子,我不嫁!」
「然妹,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表哥,誰跟你開玩笑了?你看,這幅《擇書美人圖》,是誰的手筆?畫中之人又是誰?還有,這個『摘雲公子」的印監,總假不了呀。」
魚澹然接著把自己和白容膝的一段相遇、相知之情娓娓道來,向朱瞻垣全盤托出。
「這事還有誰曉得?」朱瞻垣既震驚又緊張地問道。
「娉婷姊姊,現在再加你一個。表哥,你要是敢給我泄漏半個字,我會找你拼命的。」
「放心啦,我當然什麼也不會說,只是……現在你到底想怎樣?唉,我都快被你搞糊涂了。」
「簡單,來個如法炮制呀。我再跑到皇上跟前實話實說,請皇上作主,把我許配給蘇州的摘雲公子,不就什麼事都沒了。」魚澹然天真地道。
「不成!不成!我皇兄和柴狀元他們在皇上面前透露出自己的心事,那是基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心理,這是情有可原的,而你呢?生為一個女子,豈可如此大瞻?這事萬一出個什麼紕漏,那準會貽笑大方,你的名節、魚家聲名,統統不保。然妹,你可得三思而後行呀!」
幸好朱瞻垣及時阻止了魚澹然的妄念,否則這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的,皇上賜婚,乃至高之殊榮,叩首謝恩都來不及了,哪由得了你說一個「不」字?
「表哥,那你有什麼法子?快救救我呀!」魚澹然懇求道。
于是,他們表兄妹倆在書齋左思右想,苦思應變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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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魚澹然被召進宮里去。
養心殿里,皇上、皇後、嫻妃高坐正堂之上,魚老夫人,魚松齡夫婦,以及幾個皇上的心月復大臣,皆列坐一旁。魚澹然退居垂簾之後,麗影縴縴,依稀可見。太子和柴毅則等候在毆前。
皇上表面上從容愉快,心里亦是暗濤洶涌;萬一魚澹然選擇了柴毅,他先失去一個兒媳婦,再失去一個女婿,這損失才大哩。
「朕先鄭重聲明,這是一場君子之爭,無論魚姑娘最後花落誰家,你們彼此君臣之誼仍在,絕不因此傷了和氣,知道沒有?」皇上不忘叮嚀道。「好了,魚姑娘,時間交給你了,看你怎麼讓他們心服口服。各位,咱們只有靜觀其變嘍。」
一片鴉雀無聲中,魚澹然婷婷起身,微啟朱唇道︰
「春光乍臨,日麗風和,敢請二位君子,以此為題,賦詩一首。」
魚澹然有意試試兩位的才情,到時候孰高孰低,有在場人士足以為證,才不至淪于舞弊、偏袒之嫌。
太子作了一首《春曉》,詩風恬淡、自然,用韻、平仄皆十分工整,唯多引用古人之意境,了無新意。
隨後,柴毅即吟詠道︰
去年今日硯茗軒
桃李春風聊柳詞
桃李不知何處在
春風依舊惹相思
「哦,請教公子,這『桃李不知何處在』一句,奴家可不明白了。花落花開又一年,難道這桃李已遭人砍伐,不復存在了嗎?」魚澹然故意刁難道。
「非也。姑娘有所不知呀,歐陽文忠公有一句詞︰『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這句正有此意。景物依舊,人事全非,在當事人眼中,此物已非彼物,早蒙上一抹濃濃的愁緒,徒有憑添相思之情罷了。」
柴毅不愧是今科之狀元郎,文才斐然,辯才無礙,深得魚澹然及在場人士之賞識。
相形之下,太子殿下就顯得黯淡無光了,至于魚澹然最後選擇柴毅,大家都能理解;才女惜才、憐才,愛才之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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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吏部尚書府魚家之宅第張燈結彩,喜氣洋洋。今天是魚家千金魚澹然和新科狀元柴毅龍鳳于飛,喜結百年好合的大日子。
話說詠絮閣內的魚澹然,鳳冠霞帔、穿金戴玉,早已被裝扮得美麗非凡,華貴逼人。
身旁圍繞著魚老夫人、魚夫人、嫻妃,還有一大堆婢女們,人人都展露笑顏,開懷地笑著,嘴都快合不攏了。
唯有魚澹然,深鎖著眉頭,哭喪著臉兒,一副愁容滿面相,大家還以為她是因為出閣在即,離情依依。
「澹兒,開心點嘛,雖然你是嫁出去了,但大家都同住在京城里,以後見面的機會多著呢,用不著這麼難過。瞧你這樣,只有讓女乃女乃更加舍不得……」
魚老夫人說著說著,偌大一顆顆淚珠兒便不听使喚地滾了下來。
魚澹然見魚老夫人落淚,她只有更加難過,畢竟這兒是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家呀,即將遠離親人,對她而言,怎不感到難分難舍?
「表……哥……呢?」
魚澹然忍不住抱住身邊的親人們,痛哭一場,哭完後,還不忘關心一下朱瞻垣的行蹤,抽抽噎噎地問道。
「這兒呀,他說柴府人丁單薄,他和柴毅又有同僚之誼,先過去柴府幫忙了,待會兒會直接留在那兒喝喜酒。」
嫻妃看不出有什麼端倪,以為他們表兄妹倆感情好,魚澹然臨出閣前,想見見她表哥,和她表哥話別一下而已。
不久,柴家花轎吹吹打打地上門來,魚澹然在拜別祖母、父母之後,被攙上了轎子。
迎親隊伍所過之處,無不吸引好奇群眾圍觀,人人爭先恐後地,只為了一睹狀元郎迎娶「詠絮才子」的空前盛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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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轎抵達柴府,新郎、新娘同拜天地後,魚澹然被送進洞房中休息。
華燈初上之時,魚澹然已如坐針氈,焦急地掀開喜帕,在新房之中來回踱步。
「臭表哥,爛表哥,怎麼還不來呢?急死人了!」魚澹然又急又氣,喃喃自語道。
「呸,呸,呸……小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老夫人交代,不許說那些不吉祥的話。」綠兒楞頭楞腦道。
「下去,下去,少來煩我了!拜托你,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行不行?」
魚澹然一心想著和她表哥的那個計畫,不得不速速趕走這個礙手礙腳的笨奴婢,省得待一會兒誤了事,那可要遺憾終生嘍。
—刻鐘後,七殿下朱瞻垣攜帶幾個侍衛,連同—位身著大紅禮服的「新娘子」,偷偷潛進新房里,他們打算來個「狸貓換太子」……
「然妹,表哥來救你了。」
「表哥!」
此時,魚澹然感動地直抓住她表哥的手,心中千萬種情緒,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了,你們務必把魚姑娘給我護送到蘇州去,平平安安的,一點兒差錯都不許有,听見了沒?」朱瞻垣對他的手下交代道。
「听見了,听見了。七殿下,我正到處找你喝酒呢,沒想到你竟先跑來『鬧洞房』了。」
他們表兄妹倆千算萬算,也沒算到這點,新郎倌柴毅這時剛好進門來,居然給他當場逮個正著!
「柴兄,我……我是來……來鬧……洞房的,祝新郎、新娘……永浴愛河,白首偕老。在下先……告、告……告辭了。」
朱瞻垣見事跡敗露,只好胡亂給自己找個台階下,連忙識趣地走人了。
「表……表哥……」
魚澹然頓時從雲端跌入了萬丈深淵,她絕望地喊了一聲「表哥」,朱瞻垣只能回頭遞給她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其它的他也無能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