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動的湖水上,像有千百只手不斷地揮舞掙扎,忽上忽下。她的腦中猛然閃過一個畫面,無數的人被投入河水里,斷手殘臂將河水染得血腥而紅艷,他們對她伸出手,她怕極了,身子緊緊躲入橋墩的縫口內──
「啊!」她摀住耳朵,不斷地向前跑,想逃離那座湖、那些幽魅的影子。
不要抓我!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像闖入最凶惡的夢境內,里頭的惡鬼正追著她,要將她帶向最陰暗的世界。
忽然,她的腳踉蹌了下,整個人撲倒在地。痛!她的手肘和腳踝傳來陣陣痛意,但這份痛卻讓她整個人清醒過來,成功地驅退了追逐著她的惡鬼。
她慢慢地坐起身,用衣袖抹去小臉蛋上頭的汗水,驚魂未定的胸口還起伏著些許的懼意。
一座湖泊將王府劃作兩個不同的世界,她好像踩入一個未知的境界,惶恐而不安。
罷才還覺得涼沁的風吹了過來,此刻卻令她覺得格外陰森,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平靜的騷動,是她引起的嗎?也許是她不該闖入這里,驚擾這兒的平靜。
言曦站了起來,黑黝黝的夜色讓她的思緒變得沉重,她轉身想尋回來時路,目光卻被隱在樹叢後的黑暗幽處給吸附住。
來……來……來……來這里妳就可以安穩地入眠……一只無形的手在召喚著她,她像被下了咒,腳步不受控制地跟著那一聲聲的呼喚而去。
輕手撥開了橫亙在前的綠藤枝葉,一棟宅子赫然出現在眼前。
她走向前,步上石階,試著從門扉的空隙間窺探,屋子里頭暗暗的,只除了被月光射進的地上反映出銀白的光,其余的她都看不清。
「有人在嗎?」她輕敲著門。
叩叩叩……響應她的只有木門被敲的清脆聲音。
沒有人在,于禮她該掉頭就走,但她就像被挑起興致的貓兒,固執地推開了門,執意要一窺究竟。
「啊!」她輕呼一聲,手反射性地去扶住差點被她撞倒的木椅。
穩住心神,她站在原地,逐漸適應了屋內的黑暗,她這才看清了里頭的擺設,不再瞎踫。
簡單的桌椅讓空間變得更寬敞,她的指尖滑過桌面,上頭布著一層薄薄的灰塵,這是誰的屋子?怎會選在僻靜的王府後頭?她穿過廳堂,走進了內室。
這里依然是簡單的桌椅,但多了一張過大的床,太過空洞的空間讓她蹙起了彎彎的眉,她彷佛可以看見這屋子主人孤單的身影,卻只有這幾樣東西陪伴他的寂寞。
她坐到床上,一抹熟悉的味道淡上她的鼻間,手輕撫著柔軟的被褥,白天和夜晚都尋不著的睡意突然來襲,前所未有的困意讓她揉了揉眼。
這張床有一股令她安心的感覺,彷佛用著一種召喚入眠的模樣在等著她。
言曦月兌了鞋,躺入寬大的床鋪上,被弄亂的發絲和枕木糾纏不清,她的身子也和被子緊緊糾在一塊,如纏綿悱惻的戀人般。
好想睡……她像個勞累一天的人,腦中無任何意識,唯一的念頭,就是睡、睡、睡。
擁緊了身上的被子,她的唇綻出一朵笑花,迫不及待的魂魄早已沈入了最深的眠夢中。
靜謐的屋子一如往常的幽暗。
闢剎推開了門,才踏進,一股不尋常的氛圍頓時讓他警覺地瞇起了眼,像只被人侵犯領域的豹子,全身豎起了戒備。
腳踩著無聲的跫音經過了花廳,微步間,來到了最里頭的臥榻。
又是她!他凶戾的眼在看到佔據他床榻上的人時,變得難測,渾身漲滿的殺氣化為更暗沈的慍意。
那人躺得肆意舒緩,完全不知道有雙眼正盯著她,酣睡的臉龐反而更埋進了被子內,不想醒來。
闢剎冷下了眼,疾步向前,手往被子一抽,狠狠地將她扯下床。
被摔醒的言曦痛呼一聲,睜開了眼,她還來不及反應,便看見一雙長腿矗立在自己的面前。
「滾!」他冷睨了她一眼,像一只高傲的豹子蔑看著一只誤入他領域的羔羊,想驅逐她,卻又不想污了自己的手。
她抬起了頭,看到長腿的主人。「是你!」她驚喜地喚道。那張面孔和她夢中的男子一模一樣,殘留在她眼底的睡意此時一掃而空,她睜著明燦燦的黑眼兒直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看他點起燭火、看他坐下、看他喝茶,活生生的!她偷擰了自己一把,好確定自己真的不是在夢中。
「你住這兒?」她站起身,直瞧著「真實無比」的他,他濃密的黑發束在腦後,但仍有幾絲不羈地劃過劍眉,落在額上,身上的衣袍是沈穩的深藍色,但他深刻的五官卻散發出一股猛烈的氣息,嚴重破壞了這沈穩的假象,就像一只偽裝的豹子,怎麼也無法掩藏身上那股野性。
「你怎麼了?」言曦拉開椅子,坐在他的對面,他的眉毛擰得好緊,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
「再不滾,我一刀殺了妳。」官剎的臉一側,避開了她的視線,卻又不悅地擰起眉,他在閃躲什麼?有什麼好閃躲的?
「殺了我?」沒有被嚇得逃開,言曦反而睜著大大的眼兒,微訝地直望著他,然後,緩緩笑開。「為什麼?」她充滿好奇地問道,一點也沒有感受到生命正遭受著威脅。
闢剎的耐性告罄,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居高臨下地籠罩住她,下一秒,他已經抓起她的衣襟,幾個大步走到門口,將她丟到屋外。
大門當著她驚愕的眼眸,砰的一聲關了起來。
「脾氣真差。」言曦嘟嚷著站起身,嗔怨地望著關得緊緊的大門。「這麼對待一個姑娘家,真是失禮。」她拂著身上的灰塵,嬌俏的鵝蛋臉皺成一團,她壓根忘了自己也不像個有禮的姑娘家,竟擅自闖入男子的房間,還直盯著人家看呢!
一陣涼風吹來,像要懲罰她似的,讓她打了個冷顫,她環起身子,瑟縮了下。「好冷。」尤其是她的腳,那股寒意就是從腳底竄起的。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光果的腳。「鞋呢?」腦中一閃,迷糊的臉蛋忽地發亮。「還在里頭!」她的鞋還留在床底下,她的人就被扔出來了。
言曦輕步跳上了石階,舉起手開心地敲著門,忽重忽輕,就跟她的心跳一樣,忽上忽下,有著莫名的期待;一想到他,她就情不自禁地綻開笑,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緊緊地攫住她。
里頭的人,眼不耐地瞇起,外頭亂紛紛的敲門聲,像個糾纏不清的小表,固執地要引起他的注意。
「開門啊,你睡了嗎?」言曦愈敲愈起勁,她瞇起眼,努力地想從門縫間看到里頭的情況。
門霍地被推開,幸虧言曦閃得快,否則額頭定要被門給打出個包。
「妳敲夠了沒有?」
闢剎橫著眉,瞪著她討好的笑臉,俊美的臉龐上除了冷意還夾帶著一絲的躁意,這女人真的不怕他,他突然意識到這一點。
收回笑,言曦尷尬地輕咳一聲,小手指了指門內。「我的鞋還留在里頭。」她板起臉,極力不讓自己笑出來,這男人脾氣可不太好呢,可不幸地,她就是偏偏想招惹他。
月的銀光灑在她的臉上,五官細致而柔和,甚至那眼星兒還藏著閃爍的笑意,官剎的心底無端地挑起一絲復雜,這女人真的連一絲該有的懼意都沒有,為什麼?
見他不發一語,言曦咬了咬唇,忽然想到──「我沒有騙你,你看!」她拉起裙襬,露出了兩只光果潔白的小腳。
他眼底的溫度熱了起來,慍色的眼轉為深濃,鎖住那雙白皙小巧的腳踝,像兩只純白的鴿子,輕輕地落在月光下,他只要一只手就可以包裹住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