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剎,小心些,可別把人推傷了。」高站在運河旁的十四王爺,始終掛著薄笑。
闢剎抬起頭防備地和他對望,冷瞳閃過一抹凶狠。他在那兒看了多久了?一股被人窺視的反感表露無遺。
好凶悍的眼啊!連對他這個主人都學不會恭敬。十四王爺深邃的眼眸掠過一絲殘忍,但須臾卻轉為更加深沈的笑意;五年了,官剎身上那股悍戾依舊恣放狂縱,呵,是他教導無方啊!直到現在還無法馴服這只會隨時對主人咆哮的野獸。
一只細軟的手從後頭環住了官剎的腰際,他凝著臉,攫住那只手,將己身的怒氣化為殘忍的氣力,捏緊那只手。
「別再使力了,她已斷了一臂。」
闢剎冷哼一聲,因王爺的命令,表情不善地甩開了她。
她全身罩著冰冷,想要追上去,但頸子上突地一陣刺疼,卻讓她痛得跪倒在地上,她的眼罩上一層淚霧,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胸口的疼痛竟比頸子還要劇烈。
闢剎看也不看她一眼,足尖一點,便要躍上橋。
「慢著。」十四王爺饒富興味地想起剛才官剎對那小泵娘大吼的一幕,這可真是難得,頭一次遇上能讓官剎發這麼大火的人,他可得好好盤算一番才好。
「把她帶上來。」
闢剎狠瞪向他,瞇緊的紅眼開始探測他黑眸深處的深沈,他打什麼主意?官剎不相信王爺會因為好心而救人,這個人所做的任何事都是有計謀、有意圖的。
「怎麼,有問題嗎?」十四王爺故作不解地問道。唉,有時候人相處久了,難免被模透,尤其聰明如官剎,怎會不懷疑他的居心?呵!幸而,他下的命令,官剎還不曾違逆過。
闢剎沉著臉,回身抓起了她。
她緊緊地抱住闢剎,也許是因為安心而意識漸漸松懈,她合上眼,逐漸墜入黑沈的夢鄉……
待官剎一踏上地面,便立刻要放下她──
「等等。」
闢剎挑起眉,冷睨著他。
「我瞧這小泵娘挺對眼的,想收留她,你道如何?」十四王爺徐徐露出笑意。
「不關我事。」
「這可憐的小泵娘不知道幾天沒睡了,才一會兒便在你懷中睡得安穩極了。」十四王爺笑吟吟的臉龐趨近她。
闢剎不理會他,眉眼冷冽而無情。
「別丟開她,我決定收留這小泵娘。」十四王爺看官剎要放開手,連忙阻止。
「帶她回府吧!」
雖只一瞬間,但他沒有忽略官剎變得更加沈郁的臉色,他彎笑的弧度加大,只要能撩撥起官剎的任何情緒,他都很有興趣嘗試。
※※※
有人在追她!她的手、她的臉上此刻全沾滿了血,她不斷地跑,不斷地跑,但卻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是他!她想躲入他的懷里,然而他卻將她推向無底深淵
「啊!」她尖叫著掙月兌噩夢的糾纏,整個人從床上彈起。
長發披散在她的腦後,冷汗沿著驚魂未定的臉龐滑下,她呆看著前方,腦中一片空白。
「怎麼了?」負責看顧她的婢女推門而入,急忙跑向床邊。
「噩夢。」她溫順地任由那人用手巾擦著自己汗濕的臉。
不安的余悸堆積在她的眼內,她皺起眉,不懂自己怎麼會作這樣的夢,可怖卻又真實。
幫她擦干了汗,淑姊兒將她的烏發撥到耳後,露出了一張白淨無瑕的臉龐,大病了三天下來,此刻雖還是蒼白,但已較來時多了些血色。
「渴不渴?我倒杯水給妳。」淑姊兒扶正她的身子,在她背後多加了一個枕頭,讓她坐得舒服些。
她舌忝了舌忝唇,才發現真有些渴意。「這是哪兒?」接過了淑姊兒的水,明燦的眼好奇地在寬敞富麗的廳堂上移動。
「這是十四王爺的府邸,還要水嗎?」淑姊兒接過已干涸的杯子。
她搖搖頭,打量四周的目光,落到這張舒適異常的榻上,可她卻無法安睡,甚至噩夢頻頻……她的視線忽然被自己左手上那一圈圈纏得緊緊的布條給吸附住。「我怎麼了?」
「妳受傷了,是十四王爺救妳回來的。」
「這不是我家。」難怪她覺得滿眼陌生。
「當然不是,是王爺將妳安置在府邸里的,而且還听說王爺有意收妳為義妹,這可是普通人怎麼求也求不來的殊榮呢!」
她緊咬著唇瓣,沒有感受到淑姊兒的喜悅,空蕩蕩的心中,似乎忘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
「怎麼了?別咬自己的唇,會疼。」淑姊兒發現了她的異狀,關心地問道。
「我……」她清澈的瞳眸抬起。
「嗯?」淑姊兒等著。
「我是誰?」
幽涼似水的秋夜。
唧唧唧……樹藤里的間歇蟋蟀聲點綴著幽夜的寂靜,將人推入更深的夢里。
睡了,都睡了,芬芳的花、幽香的草、遠山的雲,此刻都靜靜地睡了。
月光斜射入綺窗,將一張細致白淨的臉蛋染上一層淡薄銀光,合上的眼睫像兩把瑩瑩小扇輕遮住了眼,沈睡的姿態,彷佛連靈魂也深深入睡一般。
「唉!」一聲輕輕的嘆息逸了出來,連天上的月都張開睡眼惺忪的眼,茫然地瞥向人間。是誰?這靜謐的夜誰人未睡?
言曦緩緩地睜開眼,目光投向窗外酣睡的花草,眼中毫無睡意。
數不清幾個夜了,睡意不曾主動來拜訪過她,都得等到她極度疲倦乏力時,才累得迷迷糊糊地合上眼,但在這半睡半醒之間,輕淺的睡意總被突來的噩夢給嚇走,逃得無蹤無影。
她的臉上出現了困惑,不懂自己為何老是作著同樣的噩夢,老夢到自己身上沾滿了血,而鼻間甚至還聞得到那陣陣的血腥味。
還有那名男子……她忘記了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名字,但腦海里卻牢牢記得那張臉龐,他到底是誰?
她從床上坐起,懸在頸間的玉佩在月下晶瑩剔透,她細看著刻在上頭的字樣。「言曦。」這該是她的名字吧!她也不甚確定,但淑姊兒和府邸內的人都用這名字喚她,她也就習慣了。
愛內的人待她極好,不知是不是如淑姊兒所說,因為這府邸的主人──十四王爺要認她為義妹的關系,所以不敢怠慢她,但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隔著遠遠的距離般,怎麼也拉不近。
再低嘆了口氣,看來今夜她又甭睡了,她下了床,雙腳穿上了繡花鞋,不再掙扎于那薄弱的睡意之間。
言曦套了件外衣,推開了房門,她月兌臼的手臂已可活動自如,所以常纏著淑姊兒想分擔做些雜事,但淑姊兒老不準,說什麼她傷才剛痊愈,不能使力,否則手臂就等著再次月兌臼。
她漫步在造景奇殊的幽雅庭園,悠游的目光淡掃過曲曲折折的彎水,一陣陣的清風頑皮地撩起了她的發絲,她舒服地發出一聲滿足的輕呵。
這府邸真是大得嚇人,她每天走走游游,甚至還未整個走透、繞上一圈呢!
淑姊兒說十四王爺這些天就會回府邸,就不知十四王爺為何要救她,她對他沒有任何的記憶,唯一的記憶,就是那名男子,唉!又來了,她輕敲自己的小腦袋瓜子,怎麼又想起他了?
夜混合著些許的冷意,她拉緊了身上的衣服,覺得自己的精神更加清醒了,真糟呵!又得整夜無眠了。
她漫無目的地走著,路上理所當然地沒半個人,這麼涼沁的夜適合躲入夢鄉,安安穩穩地睡至天亮。
她走到王府後頭,一座湖泊豁然出現在眼前,瀲瀲的水光映著天上的月,銀亮而美麗,然而她卻覺得自己的身子好似被釘住般,汗一顆顆的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