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霄的示意下,她舉起手,輕輕地叩著木造的門板,等待屋門開啟。
「來了。」清脆的聲音響起,木門伊呀地打開。
「你是誰?」小臉上的大眼好奇地打量著屋外的陌生人。
曲琉衣低,對著臉頰紅撲撲的小男孩,她退了一步,腦中浮現的是數天前用蘿卜丟她的男孩。
「你叫什麼名字?叫家里的大人出來好嗎?」九霄看了她一眼,伸出手輕撫小男孩可愛的臉蛋。
「我叫孟元,哥哥你和姊姊都好漂亮!」孟元也學著他伸出手,拉下九霄高大的身子,在他的臉上輕拂。
九霄噗哧一笑,輕拂著孟元的頭。「壞小孩,這麼小就懂得回報。」
「元兒,是不是爹回來了?」一位婦人含著笑,隨意擦拭了濕淋淋的手,便走了出來。
「不是,是兩個很美麗的哥哥和姊姊。」小孩兒收回手,飛撲到母親的身上。
「你們是?」孟大娘放下元兒,抬起頭,一張慈眉善目的臉龐笑吟吟地閃現。
曲琉衣失神地望著他們母子,端放于身後的手輕顫地撫過背脊,她又退後一步,仿佛害怕這對母子隨時會撲向她。
「我姓,這位是我妹妹,雲兒。」九霄不著痕跡地攫住曲琉衣的手,將她鎮在身側。「我們在山中迷了路,想向大娘借住一宿。」
孟大娘笑著頷首,推開門讓他倆進去。
「這荒野只有我們一戶人家,說什麼我也不讓你們離開,盡避住下。」孟大娘倒了兩碗茶給他們。
曲琉衣驚懼地望著眼前的那一碗水,害怕眼前的女人會乘她不注意時潑向她,昔日的嬌蠻已被一陣石雨,給擊得粉碎。
九霄飲盡碗中的水後,不發一語地端過孟大娘給曲琉衣的水。
「喝。」他將碗舉至她的唇邊,慢慢地喂她。
她就著碗回輕啜,驚懼的眼仍寸步不離地盯向孟大娘。
「元兒,去田里叫爹回來吃飯。」孟大娘敲醒了一直呆看著曲琉衣的元兒。
元兒應和一聲,便急奔出去,他等不及要告訴爹爹,家里來了兩位客人。
「公子,雲兒,跟我到後屋吧!我打些水讓你們淨淨臉。」說完便往後頭走去。
九霄牽過曲琉衣的手,緩緩地走向後屋。
孟大娘熱絡地從井里打起清水,讓一臉疲憊的他們擦拭。
曲琉衣下意識模模自己的臉蛋,就著盆里清澈的井水,她看見了發絲散亂,狼狽不堪的自己,唯一清晰可辨的唯有一雙晶瑩的大眼回望著她。
她突然暴躁的怒打著盆里的清水,攪混了映在水中的容顏,這哪是以美艷著稱的模樣,應是丑如鬼魅才是。
「雲兒,你怎麼了?」走回廚房烹食的孟大娘放下鍋鏟,著急地前來探看。
水珠流下了她的臉龐,露出了細女敕的肌膚,曲琉衣身上的土味也被沖淡不少,她瞪視著盆內僅存的清水,固執得像塊岩石,不肯別開頭去。
「別理她。」九霄淡淡地說道。
「怎麼弄得渾身濕透了?」孟大娘拿了塊干布,不住的幫她擦著臉上、頭上的水花。
「別踫我。」曲琉衣不耐地揮開她,驕矜的性子猛地爆發。
孟大娘冷不防被她這麼一推,眼看整個身子就要墜地。
一雙鐵臂迅速地扶過她,她怔怔地呆望著扶著她的九霄。
「瞧我,使這麼大的勁,有沒有弄傷你。」拍掉身上的灰塵,孟大娘自責地說道,都怪自己手勁太大,擦痛了雲兒,所以她才會有如此的動作。
「這樣好了,我去燒些滾水,讓你淨身沐浴。」說完,她便走回屋內,俐落地生起火。
「你沒有權利將自己的不悅撒潑在他人身上。」九霄走到她身畔,抓起了她的雙手,銳利的語氣,搗碎了她眼中的平靜。
她掙開他,滿眼淒楚,她不想傷害任何人,但早已駕御她的嬌蠻和任性,不由分說地便從體內竄出,她無能為力,也無法改變。
罷了,反正他早就認定自己是個嬌矜之人,何須多言,她仰起螓首,望向蒙蒙的天空,灰澀地咽下喉中的哽痛。
☆☆☆
空氣中散溢著木材燒裂的馨香,曲琉衣將濕透的發絲攏到頸後,淨過身,換過孟大娘的舊衣,式樣簡單卻溫暖。
月發出淡淡的光芒,將大地灑上一層銀白的輕紗,萬物發出朦朧的嘆息,仿佛在詠嘆這月夜的美。
他們坐在桌前,等著元兒和他爹回來,九霄堅持等他們回來才動筷,孟大娘沒辦法只好依了他,三人在香氣四溢的桌前,聊著瑣事。
「娘,我們回來了。」一兀兒蹦蹦跳跳地推開門,大聲地宣布。
「去洗洗手準備吃飯,爹呢?」
正洗著手的元兒忙不迭地甩落手中殘留的水珠,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在後頭。」
孟大娘拉過元兒用干布幫他擦手。
「孩子的娘,我回來了。」孟大叔在屋外放下鋤頭,拍拍身上的塵土,高聲地朝里頭喊。
孟大叔剛進屋,就看見桌旁坐了兩名陌生人。
「他是公子,她是公子的妹妹,雲兒。」孟大娘為他倆介紹道。
笑意堆在孟大叔黝黑的臉上,他笑吟吟地走向公子。「歡迎你們兩人。」
九霄微微一揖,淡笑道︰「打擾了。」
孟大叔端凝著眼前的男子,一身的錦衣羅緞,更襯出他尊揚的氣度,不若于一般凡夫的粗俗,翩然的清俊風範,天成的威儀,即便無錦衣加身,仍是奪目燦人,叫人不敢輕瀆。而女子雖一身粗衣卻掩不住絕美的容貌,嬌貴的樣態,與其說兩人是兄妹,倒不如說兩人像一對情人適合些。
「吃飯,大家都餓了吧。」孟大叔喚著屋內的眾人。
「吃飯嘍!」元兒首先應和,乖巧地坐在桌前。
孟大娘早已在桌上添了副碗筷,就等著丈夫入座。
眾人坐齊後,開始慰勞饑腸轆轆的肚月復,勸菜聲不絕于耳。
「孩子的娘,快取出我珍藏的好酒,今日我與兄弟不醉不休。」
孟大娘笑眯眯地點頭,離了桌,拿酒去。
「今兒個,我特別高興,兄弟您可多喝點。」孟大叔接過妻子手中的酒壇,就往九霄的杯里倒。
「孩子的娘,你知道嗎?老天爺終于張開眼,可憐我們這些莊稼人了。」孟大叔笑咧了嘴,含糊不清地說道。
「老爺瞧你高興的,發生了什麼事?」孟大娘的興致也被他提起來了。
「我今兒到了村子里,听村子里的人說,從今以後只要每年再繳十分之三的米糧給地主,五年後,這塊地便是咱們家的了!」孟大叔高興地灌了口酒。
九霄的黑眼睨向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曲琉衣。
「爹,你是說我們以後不用拿那麼多的谷子出去給人了,是不是?」元兒揚著臉,似懂非懂地問道。
「沒錯,我們快要有自己的田地了。」孟大叔慷慨激昂地捶了下桌面。
「孩子的爹,曲莊主為何願將土地給我們?」孟大娘不解地問道。
「不是曲豐山,是風少莊的莊主,九霄。」
「九霄?」孟大娘蹙起眉。
「听說,九霄拿了幾張借據向曲豐山催討,曲豐山將曲雲山莊包括田地都承讓他,以清償債務。」孟大叔想起廟邊眾說紛紜的傳說。
「曲莊主侍你們不薄,你們難道不會為他感到難過嗎?」曲琉衣低聲地說道,面無表情的臉上慘淡無色。
「難過?早在幾年前,我們一定會難過,但自從他為了女兒,一點一滴地蝕奪我們這些莊稼人僅有的米糧時,我們早看開了,我們不在乎讓誰當主人,我們關心的是家人是否挨餓、受凍,最令我們最害怕的不是山林中會吃人的老虎,而是暴虐無道的苛賦啊!」孟大叔一鼓作氣地說完,這是他的心聲,也是廣大的百姓所追求的那一點點平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