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我所料,計劃完成得很順利。」赫連賢人自嘲的一笑,頗覺無奈道,「然而,回到赫連府後,我卻開始失魂落魄起來,常常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和你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那個時候,我終于承認,其實我很羨慕你。」
他伸手撫上她淚痕未干的臉,又笑了,這次笑得溫柔又深情。
「你對我說過你絕對不要像你娘一樣只會妥協忍讓,你的事情你自己決定,沒有人可以干涉。你不會知道,當你說出那番話時有多麼地令我心動!
「但是,我一度以為我對你的感情是羨慕多過于喜歡。因為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不需要變成赫連賢人,那樣的感覺很輕松很快樂。就像你說的,你和我最大的不同就是︰你為自己而活,我為別人而活。為別人而活很累,所以,我羨慕你的瀟灑和自私。
「我以為我並沒有愛上你,也以為自己可以做得到。直至你失蹤的那次,我才發現原來在不知不覺中你早已在我心底、滲入了我的生活,再也割舍不掉了。這次的下毒殺人案我甚至很慶幸遇害的人不是你……」
他一眨也不眨地望著褚芸,握住她的手也包住她掌心的草蜻蜓。他的手很暖,溫度由兩人觸踫的肌膚一路傳進他們心底,「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如果說愛上一個人就是隨她快樂而快樂,因她痛苦而痛苦的話,那麼我想,我是愛上你了吧。」
褚芸靜靜地听著他內心的剖白,直到赫連賢人蹙起眉頭問她「怎麼哭了」,她才恍然驚醒,一模臉竟發現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又流了滿臉的眼淚。她不是愛哭之人,今天卻一再失控。
承認吧,在他說了那番掏心掏肺的話後,她怎麼還能無動于衷?承認吧,她根本無法拒絕他,也一點不想拒絕他!承認吧!她撲進赫連賢人懷里,從他腋下穿過的手在他背後緊緊扣住,再也不放開。
「肩膀疼嗎?」她問道。
「疼,很疼。」赫連賢人一笑,帶著點撒嬌和奸詐,「不過現在好多了,再多抱會兒就不疼了。」
褚芸笑捶了他一拳,罵道︰「不正經!」
赫連賢人呵呵呵地笑起來,兩人溫存了好一會兒,赫連賢人忽然想起了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你難道沒有特別的話要對我說嗎,嗯?」他掏心掏肺講了那麼多她不會想用一個擁抱就打發他吧?
褚芸眨眨眼,不明所以,「什麼話?哦,你是說這個草蜻蜓嗎?既然這本來就是送給我的,那以後還是交給我保管好了。」
「你……」赫連賢人臉又紅了,一半是因為羞赧,一半是被氣的。這丫頭分明在故意裝傻!
像是欣賞夠了他有氣難伸的模樣,褚芸狡黠地一笑,嘴唇上還沾著血跡,使她的唇瓣顯得嬌艷異常。她本不是嬌媚的女子,但那一笑卻是風情萬種,「我發現……抱著你比抓著銀子的感覺要好。」
赫連賢人被她難得的柔媚迷得三魂去了兩魂半,好半晌才回過神,頓時感到啼笑皆非。一方面高興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超越了銀子,一方面又悲哀自己居然淪落到和銀子爭寵的地步。
認命地嘆口氣他再次伸手將她摟進懷中,他順應心中的渴望,低頭覆上她紅艷的唇瓣,唇齒相依間嘗到了絲絲血腥和咸味。眼淚是褚芸的,而血是他的。
許久,赫連賢人才微喘著氣放開她,他將她的頭壓在自己沒有受傷的肩膀上,嘴唇貼著她耳後的發絲輕輕說道︰「芸妹,答應我,無論你要做什麼都不要意氣用事,不要把自己逼到危險的境地,答應我。」他明白對柔萍依萍的死她絕不會善罷甘休,他但求她能平安。
她閉上眼,柔順地依偎在他懷里,「我答應你,賢人。你也一樣,不要再活在你弟弟的陰影之下,不要把你弟弟的死歸結為自己責任,那只是一場意外。」
赫連賢人稍稍一愣,然後苦笑道︰「是爹告訴你的吧……」
「他很關心你。」她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我也是。」
聲音很輕,幾不可聞,但赫連賢人听到了,「我知道,我知道的。」
「那就不要再責怪自己了,別讓我們擔心好不好,賢人?」
「裕之。」他突然道。
「什麼?」
「裕之,我的乳名。以後沒有別人的時候就叫我裕之。」他的聲音仿佛貼著水面,輕柔得不可思議。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好不好,裕之?」
「……嗯。」褚芸靠在他懷里,所以她看不見赫連賢人此刻蒼白的臉和眼中濃得化不開的悲哀。
第8章(1)
接下來的幾天褚芸又多次找鹿曉刀詢問案情進展,驗尸結果下來證實了柔萍和依萍確是死于砒霜中毒,至于甄憐憐那邊,她始終堅稱自己下的只是瀉藥,事實上仵作也的確在兩碗殘余的紅豆甜湯中發現了瀉藥的存在,如此一來,整個案件也變得更加復雜起來。
如果甄憐憐說的是真的,那麼必定有人在她之前或者之後在紅豆甜湯里下了毒,所以在紅豆甜湯中才會同時存在砒霜和瀉藥。但是,問題是除了出去撿衣服的那段時間,其余時候柔萍依萍還有張四娘都在廚房中寸步未離,那麼凶手又是怎麼下的毒呢?如果凶手也是趁著三人撿衣服的空當下的毒,在那麼短的時間段里凶手又是用了什麼方法同時避開柔萍、依萍、張四娘以及甄憐憐的呢?當然,也不排除凶手在紅豆甜湯送往褚芸房間的途中下毒的可能性,只是兩個當事人都已香消玉殞,這一可能性也就無從查起了。
許多疑問無法解答,存在的謎團尚未弄清,調查陷入僵局。
罷從鹿曉刀那里得知案情的撲朔迷離,褚芸愁眉不展地在赫連府中亂逛。路過東園時忽然聞到從里面傳出的陣陣濃煙味,她心下一沉,第一反應就是里面失火了,當下破門而入。
「赫連伯伯——」她臉上的緊張在沖進東園後頓時變為了尷尬,張開的嘴也忘了合攏。
園中放了個火盆,赫連雄正邊抹著淚邊朝火盆里扔紙錢,褚芸的出現顯然出乎他預料,他怔怔地望著她一時也忘了反應。
半晌後,褚芸慢慢走近他,「赫連伯伯,你這是……在做什麼?」難道在給柔萍和依萍燒紙錢?赫連伯伯什麼時候和她們交情那麼深了?
赫連雄垂下眼皮,燒完手中的紙錢後才啞聲道︰「今天……是謙人的忌日。」
被他這麼一說,褚芸發現紙錢旁邊還堆了一些小孩的衣物,「謙人……就是賢人的弟弟?」
「赫連謙人,我的第二個兒子,賢人的孿生弟弟。」赫連雄把紙錢一把一把地扔進火盆,熊熊火光映在他臉上柔化了他粗獷的輪廓,也使得他悲慟的表情越發清晰起來。
褚芸在他身旁蹲子,也拿起一疊紙錢一把一把扔進火盆,除了這樣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為這個悲傷的父親做些什麼。他因為一個兒子的慘死悲痛悔恨了十一年,又為了保護另一個兒子而竭力隱忍掩藏這份悲痛整整十一年,她真的不知道還能為他做些什麼?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蹲在火盆旁邊,不斷往里面扔著紙錢,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所有的紙錢燒完後,赫連雄才拿起地上的衣服,低聲道︰「這些衣服都是謙人以前穿過的,這些年來我都藏在身邊舍不得燒掉,可是,留在身邊又能如何?除了回憶,增加的只有悲痛。最近赫連府里發生很多事情,也讓我看到了人生無常,禍福朝夕,死者已逝而我們活著的人終究還得活下去,與其悲痛著失去的,倒不如好好珍惜眼前的。唉,活了大半輩子,到了知命之年才想通這個道理,實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