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渾身發抖,任由滾燙的淚水濕了衣衫,卻冷得刺骨莫名。忽然間,無邊的黑暗中閃現出一個白色的光點,繼而有一股溫暖的力量包圍住她的身體,將她拉向那光源的所在,黑暗漸漸遠離,白色的光點越擴越大,最終將她籠罩在一片光明之中。
是誰握住了她的手?那麼溫暖,那麼炙熱?是誰撫模著她的額頭?那麼小心翼翼,那麼溫柔?是誰?是誰呢……微微蹙了蹙眉,顫動了幾下睫毛,褚芸緩緩睜開眼楮,視線由模糊逐漸清明起來。眼上方懸著一張盈滿笑意的男性臉孔,男子面色憔悴,眉宇間有股掩不去的疲憊,下巴上也冒出了點點胡渣,可這些都沒能折損他笑容中一絲一毫的燦爛。
褚芸情不自禁伸手撫上他的臉,赫連賢人因她的舉動而有瞬間的呆愣,然後,笑得更加高興了,「芸妹,謝天謝地你終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一天一夜,我都快被你嚇死了。」
她望了望四周,「這里……是哪里?」
「這里是西園。你需要好好休息而這兒比較安靜,所以我就帶你來了。」說著,赫連賢人伸手覆上她撫著他臉的手,「你總算醒了。」
褚芸眨眨眼,混亂的思緒開始清明,之前發生事情一幕一幕飛快地在她腦海中重演。突然,她雙目大睜,被他握住的手一僵迅速掙月兌出來,騰地彈坐起身,就要掙扎著下床。
「芸妹,你做什麼?冷靜點,冷靜點,芸妹!」
「放開,我要替柔萍和依萍報仇!放開我——」
褚芸的蠻力令赫連賢人險些壓制不住讓她掙月兌開來,但憑著男人在體形與力量上的優勢還是勉強制住了她。他緊緊抱住她,承受著她的捶打和抓咬,始終不肯松手,「冷靜點,芸妹,冷靜下來……」
第7章(2)
「你叫我冷靜?你居然叫我冷靜?!柔萍和依萍她們是跟著我來赫連府的,現在她們死得不明不白,你還叫我冷靜?我怎麼冷靜啊!」褚芸吼叫著,捶打著他的胸膛,「放開我——」
「就算我放開你又能怎樣?你打算沖到衙門里殺了憐憐嗎?你以為衙門里的人會讓你那麼做嗎?就算你殺了她又怎樣?柔萍依萍她們會活過來嗎?更何況,你真的相信是憐憐做的嗎?你這麼做將來一定會後悔的,為什麼你不能冷靜下來想想清楚呢!」
「我不管我不管!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決不能讓柔萍依萍白死!你放開我——」
「既然不想讓她們白死你就更加應該冷靜下來!你怎麼會不知道,你心里其實清楚得很,憐憐雖然刁蠻任性卻不狠毒,她根本還是小孩子心性,她是決計不會也不敢做出下毒殺人這種事來的!你咬著她不放,不過是遷怒而已,你只是需要一個人來供你發泄心中的痛苦,因為你對柔萍依萍的死不僅僅是悲痛還有愧疚,是不是?」
懷中的人兒終于安靜下來,褚芸抬起頭看他,忽然猛地咬上他的肩膀,像是用上了全部的力氣收緊牙關,即使隔著衣衫牙齒嵌入肌肉的觸感依舊清晰,鼻端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血珠子從衣衫里滲出,染紅了赫連賢人的白衣也沾上了她的嘴唇。
赫連賢人默默承受著,不反抗也不吭聲,不是肩上的傷口不痛,只是心里更痛。過了好一會兒,他肩膀上的壓力漸漸消失了,褚芸的臉仍舊埋在他肩上,他剛想開口喚她忽然感到有一滴滾燙的水落在他手背上,兩滴、三滴、四滴……
「那些紅豆甜湯是她們為我煮的,本來死的應該是我,她們是替我死的……是我害的……是我……」她努力壓抑著哭音,然而顫抖的肩膀和一滴滴的眼淚,還是將她的狼狽展現得一覽無遺。
「害死她們的不是你,而是那個下毒的人。這一切,本來就不是我們能夠未卜先知的,為什麼要把責任推到自己身上?這不是你的錯,我想就是柔萍和依萍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這麼折磨自己。」赫連賢人捧起她淚跡斑斑的臉,只覺心頭一陣陣的抽痛。
赫連賢人的舉動讓她的脆弱就這麼在他赤果果的目光中無所遁形,褚芸慌亂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臉,「不要看,不要看我……」
赫連賢人心中一痛,將她的臉壓向自己胸口,柔聲道︰「你盡情地哭吧,我什麼都看不到。真的,什麼都看不到。」他之前還認為她堅強,其實她根本不夠堅強,她只是很要強。
褚芸原本可以忍住不哭出聲,但是赫連賢人的溫柔讓她一切的偽裝徹底破功,她再也控制不住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號啕大哭起來,仿佛只有如此才能稍稍減輕一些積壓在心底的痛苦。
「雖然我老是罵她們笨罵她們沒用,事實上,我從沒有把她們當成下人過,嗚嗚嗚嗚……在心底我一直當她們是親人一般的存在啊……嗚嗚嗚……
自從娘離開以後,一直陪在我身邊的就是她們兩個,每次我被褚府的那些女人欺負時,擋在我前頭的永遠都是她們兩個……是她們陪著我度過了那段最痛苦的日子……我從來沒有說過,但在我心里她們就是我最親最親的親人了,嗚嗚嗚嗚……」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赫連賢人輕柔地撫著她的發,給出承諾,「你還有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不會!」
原本在他懷里慢慢安靜下來的褚芸因為他的這句話渾身一僵,用力推開他的懷抱,表情也突然緊繃起來。她冷冷地看著他,語氣生硬而疏離︰「我不需要你的可憐。若只是虛情假意的話,就不要說這些會讓人誤會的話!把人耍得團團轉你很有成就感嗎?」
如果一開始赫連賢人還不知道褚芸突然生氣的原因,那麼在听了她的話後他就徹底明白了,她還是對他之前的欺騙心存芥蒂。這才是問題的真正所在,她無法信任他。
這些日子的相安無事只是表面,無論他們之間的關系如何曖昧,感情如何微妙地變化,她仍舊對他懷有防備。因為他之前欺騙過她,所以她無法信任他。
傷會好,疤卻始終留在那里,很多時候人會感到痛,只是因為之前的慘痛經歷遺留在心底的影子作祟,不會真的痛,但能讓人覺得痛。
在心底嘆了第一百零一口氣,赫連賢人開始深刻體會到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他凝視著褚芸,表情無比真摯,「不是虛情假意,不是做戲,這些話都是我發自肺腑的聲音。」他想握住她的手,但被她揮開。
這一揮,讓他袖子里的某樣東西掉了出來。
一只草編的蜻蜓,草已經變色干裂,但樣子卻保存得完好無缺,它被人珍視的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兩人都是一愣,不同的是︰褚芸滿臉驚訝,而赫連賢人一臉尷尬。
褚芸撿起草蜻蜓,抬頭看赫連賢人,「這個……怎麼會在你這里?」
赫連賢人臉上微微一紅,道︰「這是那天你拿來扔我的,我覺得丟了可惜就……就留在身邊了。」
「你一直帶在身邊?」
「嗯。」他點點頭。
「為什麼?」
赫連賢人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終于道︰「因為我舍不得,舍不得丟掉一點一滴與你的回憶。我承認剛開始的時候,我的確是帶著算計和欺騙接近你的,但是後來,事情漸漸月兌離了我的掌控,特別是那個吻……」
說到這里他面上一紅,「我當時根本來不及想其他事情,只想遵從心底最真實的渴望,然後,所有的計劃都月兌了軌。其實,我曾經動搖餅,想過要放棄整個計劃,但是,在做南瓜餅的那個晚上你告訴了我你娘的事,也表明了你的決心,所以,我只能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