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只要存著一顆虔誠善良的心,就會有人看到她的珍貴。
縱使是別人的憐憫,她也甘之如飴呵!
「格格,您小心腳下的台階。過這個深庭,前面便是新院了……」阿絲小心地攙扶著鎖煙。
听到「新院」兩字,鎖煙的小臉驀地蒼白了幾分。
昨夜的灰暗記憶再次在腦海中閃現,鎖煙冰涼的小手緊抓住阿絲的手臂。
「格格,您怎麼了?」阿絲的臉上寫滿了擔心。
鎖煙強顏歡笑,淡淡地搖頭。
就讓昨夜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她獨自承受已足夠。
此時,一只黑色的海東青從不遠處的院落里展翅飛起,呼嘯著扶搖直上萬里碧空,它狂野地翱翔在蒼天白雲之上,自由而愉快。
鎖煙仰高了雪白的頸項,她羨慕那只海東青的自由,即使那白山的背後是它想要征服整片藍天的野心。
「啊,格格,您看,菊花開得好艷……」
阿絲怎麼會不懂鎖煙的心,格格不想讓她跟看她一起難過,她就要裝作開心。
鎖煙驚艷於菊花勝放的美麗,小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
一陣風吹起,花瓣飄零。
這花想必是開到極盛要凋落了。
鎖煙心底涌起淡淡的嘆息,人卻比這花更飄蕩,畢竟花兒也只忙這一季而已呵……
「格格,您看,是王爺……」鑒於昨日發生的事,阿絲對恭親王 赫自是又怕又敬,她不自覺地退到鎖煙的身後,態度頓時拘謹起來。
鎖煙側身望過去。
罷從老福晉房里退出的胡御醫恭敬地垂首站在 赫的面前,老御醫唯唯諾諾地不知道在應些什麼。
他……此時應該在宮里陪著皇上才是,又怎麼會出現在這里?莫非……他是成心不想與老福晉見面?而他又在和御醫說些什麼?
鎖煙咬緊唇,因為心虛,所以她害怕……
種種巧合促成了一個彌天大謊,她不怕死,怕只怕額娘和哥哥會跟著受牽連。
御醫畢竟是大夫,關於她和二貝勒,他究竟知道多少?他現在是在向王爺稟告二貝勒的死因嗎?
鎖煙揪緊了胸前的汗巾,身體僵硬。
「你做得很好,再好不過。」 赫褪下軟甲護腕,眯眼看向青空,他最寵愛的鷹正強悍地揮動巨翅,在天上肆意翱翔。
「王……爺……小臣不知做了什麼事情讓王爺如此夸獎,小臣愧不敢當。」胡御醫小心翼翼地接話,除非他想株連九族,否則他怎能冒冒失地承認?天下誰不知,權傾朝野的恭親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他又不是活膩了。
赫勾唇一笑,老狐狸,算這老東西聰明。
「嗯,本王記住了你下去吧。」
赫優雅地伸出手臂,一旁的侍衛立刻迭上一只活蹦亂跳的灰兔。
赫對著青空打了個響哨,幾乎是立刻的,天上巨大的海東青火著洶洶氣勢猛烈地俯沖下來、尖嘯著在半空中徘徊。
它血紅的眼饑渴地盯著 赫手中的灰兔,虎視眈眈卻不敢近 赫的身。
赫輕蔑一笑,「小東西,听我的話,你才餓不死。」
他一個甩手,灰免被摔在草地上,大鷹呼嘯著向獵物沖去……撕扯…掙扎…垂死……
胡御醫兩股打顫,軟倒在一旁,額上的冷汗早就沁濕了領襟。
赫意興闌珊地揮揮手,退在遠處的幾個太監匆匆跑過來,攙扶著腦軟的老御醫退下。
赫冷冷地笑,讓飽食後喙上仍滴著血的鷹棲落在他的肩頭,他緩緩撫著它柔順的羽毛,若有所思。
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會得到。
這就是他的旨意,上天亦不可違逆!
黑冰般的眼珠滑過眼角,他看見那一抹素白縴細的身影。
她在他黑夜的記憶里,潔白得彷佛一朵沈睡在地獄的白蓮。
輕易他便可擁有這世間的一切,權力、榮華、富貴,在刺激的追逐過後,那些擁有突然變得毫無意義。
一切就像是游戲,過程刺激,卻燦爛如煙花,璀璨片刻便寥落,漸漸的,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擁有過什麼。
無止境的,他在自己的世界浮沈。
他強烈地渴望著一個突口,一個他最想擁有的……
那張芙到極至的小臉,恭順的軀體下藏著不安的靈魂,絲絲縷縷,竟能將他輕易纏繞進去。
他怎能讓她獨善其身?
他那麼野,那麼自私。
不會放過她,只要他想要,她就得為他生,為他死!
赫放飛了蒼勁的鷹,任它在天空展翅。
大總管費揚古從深庭後進來,恭敬地替 赫披上黑熊皮麾,「王爺放心,奴才把一切都辦妥當了,只是老福晉那邊…」
赫的眼楮盯著某一處,人兒早已遠走,只有兀自搖動的菊花紛紛落下花瓣。
「王爺?」費揚古跟看了過去,頓時明了許多。
「不重要。」喧赫撩起蟒袍,走在前面。
費揚古過了半晌才會過意來,王爺是在說老福晉根本不重要吧!他搖搖頭,小跑著追上 赫的身影。
王爺說這樣的話,對於老福晉來說,凶還是吉多,大家也只能拭目以待了,王爺的心思太深,是誰都無法猜透的。
阿絲翻搗著鎖煙陪嫁過來的箱子,旁邊堆放著鎖煙做姑娘時穿的樸素衣裳。
「阿絲姐姐,小埃晉住主屋不好嗎?為其麼要搬到偏廂的暖合來?」小太監阿古尖著嗓子好奇地問阿絲。
阿絲從箱了里抱出一床被重重地放進小人監大張的手里,「你的話太多了!有本事,你自己問小埃晉去!」
阿絲蹲子,準備再次努力。
「我……我不敢……小埃晉那麼美……」小太監玉般的臉上染上兩抹桃花,他不好意思地把臉埋進厚被里。
阿絲差點失笑,她敲敲阿古的腦袋,「你好大的膽,那是小埃晉要蓋的被子,你竟然敢把你的臉埋進去?還不快些喚丫頭把被面拆下來洗洗?」
「噢……噢噢。」小太監慌慌張張地抱著被子出去了。
「小奴才,你可跑快點,這邊的東西可都等著你拿到後院去曬呢!」阿絲高喊。
小太監來不及應聲便一溜煙跑了。
阿絲驀地收起臉上的笑,軟坐在地。
從老福晉的屋里剛回來,格格就命她把陪嫁過來的東西都搬到西暖合來,格格是這樣解釋的,二貝勒剛沒了,主屋太喜氣,她住不下去。眼看王府就要大張旗鼓地替二貝勒爺辦喪事,她是二貝勒的未亡人,理當守三年喪,搬到偏廂的暖合來,不事聲張地過日子,對她們再好不過。
她知道格格的意思很在理,也了解格格不喜惹人注目的心思。
抱親王府處處是豺狼虎豹,就在剛剛一刻不到的時間里,她和格格親眼目睹了王爺殘暴的一面。
榜格一無靠山,娘家懼怕恭親王的勢力,老福晉死了兒子算是可憐卻硬要把過錯推在格格的頭上,想必未來也不會給格格好臉色看。再說格格作為小埃晉在王府的地位,橫算豎算,上面還有老福晉和大福晉東哥,這還不算上王爺的四位側福晉。
這樣的孤弱無勢,簡直是舉步維艱。
縱然如此,她還是覺出了古怪。
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是其麼讓格格窗死也不願進主屋?
阿絲恨恨地揪著自個兒的發辮,暗罵自己是頭死豬,關鍵時刻她竟然睡死過去了……
第四章
接下來的日子揮渾噩噩,鎖煙的世界里永遠是淚水和一片蒼白。
白色的喪服,白色的挽聯,白色的花圈,白色的靈堂……
她不停地彎腰回禮,不停地下跪。
老福晉大肆揮霍著王府的金銀,把二貝勒的喪禮辦得格外隆重。從護國寺請來和尚念了整整三天的往生經,凡是有些名望的道士都被邀來做法祈福,京城的大小闢員無不恭敬地奉上一份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