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母替兒子解圍,忙道︰「允文,你有事的話,先走沒關系。」
薛允文手一攤,薛父馬上掏出一張信用卡,殷殷吩咐道︰「別再刷爆了。」
「別?哩巴唆,允文知道了。」薛母白了老公一眼,從皮包里拿出幾千元現鈔,塞到兒子口袋,「給你搭計程車。」
天下就有這種溺愛過頭的父母,才會教出薛允文這種敗家子!語眉譏嘲道︰「我說薛大哥啊!你的年紀也老大不小了,怎麼還跟父母拿錢呢?人家綾甄不但不跟家里拿線,每年還給薛女乃女乃一筆安家費呢!」
薛允文臉色紅得像豬肝,怒道︰「你管我!薛家的事,哪輪得到你這個外人插嘴?」這女人好像是老妹的朋友,難怪講不出人話來。
薛女乃女乃冷冰冰地開口,「那我嫁來薛家超過一甲子,可以說上兩句吧!」
薛父趕忙上前勸架,說道︰「別這樣,當心給人看笑話……」
薛女乃女乃心頭火起,指著兒子罵道︰「原來你也怕被人看笑話?當初你拋棄親生女兒,都不怕被人笑話,現在何必臉女敕!」
薛母爽快地招認,「媽,當年出養綾甄是我的意思,您要怪就怪我,我和女兒沒緣,不如把她給別人養,對她日後的發展更好。」
薛女乃女乃痛心疾首,罵媳婦道︰「你是怕綾丫頭煞到允文,才不要她的吧!夫妻倆也不是目不識丁,居然迷信算命仙到這種地步。」
薛父連連頓足,說道︰「媽,薛家就允文這一根苗,女兒終究要嫁人啊!您何必為了個丫頭而給他難堪呢?」
不說還好,一說把薛女乃女乃的火氣全勾出來,「丫頭又怎樣?丫頭不是人嗎?當初沒有你娘我,你來得了人世間嗎?」
薛女乃女乃索性罵個痛快,「綾丫頭沒有嫁人前,就是咱們薛家的子孫。身為她的父母,你們模著良心想想,從小到大關心過她幾回?」
薛父羞慚地低下頭去,囁嚅地應聲,「反正我們現在也沒叫她孝養反哺……」
薛允文馬上接口,「就是說嘛!老妹從來沒有拿錢回家過。」
薛女乃女乃怒道︰「拿回去給你花嗎?你女乃女乃我八十好幾了,還能出門賺嗎?每個月的水電費、伙食費,不是你妹妹給我,難不成你要給我!」
薛允文回嘴道︰「給錢又怎麼樣?她也沒積多少福氣,不死不活地躺在這……」
薛女乃女乃氣得五髒生煙、七竅冒火,講話都顫抖了,「她是你妹妹,你居然咒她死!」
眾鄉親們看不過去,紛紛教訓起薛允文來,「少年家,嘸通這呢沒禮貌啦!」
有些老人家罵得更加難听,「夭壽仔,對親小妹也不留情分!」
說到開罵,語眉也不落人後,她一連串地叫道,「你這坐著討吃、躺著等死的混帳、王八、蠢材、驢蛋、人渣……」
薛允文臉色一僵,扭頭就沖出廟門,顏面無光的薛父,模著鼻子先回家避避風頭。
惟有薛母躲進角落處,免得礙薛女乃女乃眼。她在女兒成長的過程中缺席,現在不想連最後一面也錯過了。
仙叔公勸薛女乃女乃道︰「阿月姐,生氣傷身啊!綾丫頭沒事的,神明差她出個小堡,七日後就會放她回來。聖爻都被我擲裂了,問了幾百遍,都是同一種結果。」
語眉抬起淚光閃爍的雙眼,充滿希望的問︰「您確定綾甄七日後會回魂嗎?」
仙叔公感激地點點頭,總算有人听他說的話了,「當初神明既然救了綾丫頭,斷無今日要害死她的道理,何必多此一舉呢?」
仙叔公的話合情合理,語眉寬心不少,正待破涕為笑,卻看到綾甄呼吸不順,一口氣幾乎提不上來,語眉的眼楮又蓄了許多淚,只是未曾墜下。
一片嘈雜中,關劍塵出奇地沉默。綾甄出事後,他除了打電話通知語眉趕來外,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他一直握著綾甄的手,拿著沾濕的棉花棒,替她滋潤好干涸的雙唇。無微不至的照顧,萬分不舍的眼神,他一腔情意,不言可喻。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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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波,餡料剩不多了,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吧?」雪泥將包好的面餑餑放在一只碧玉盤中,拿起布來擦拭沾滿面粉的素手。
綠波猛抽一口氣,問道︰「你該不會要我獨自打點午膳吧?」
雪泥嘆口氣說道︰「我先帶紅箋回房去,她在這里也幫不上忙。」
綠波看著泥塑木雕般的紅箋,只急得唉聲連連,也不知該怎麼勸慰才好。
雪泥扶起紅箋,交代綠波道︰「餑餑包好後就開始燒水,午膳時老爺雖然趕不回來,卻還有客人上官姑娘要招呼。
綠波大怒,詛咒發誓道︰「什麼客人!她摔墨痕一巴掌你忘了嗎?我定要在這面湯里吐上兩口唾沫,叫她吃下去才好呢!」
在綠波喃喃咒罵聲中,雪泥扶起失魂落魄的紅箋,離開溫暖的灶邊,投身窗外銀白色的琉璃世界中。
天空中一片一片飄下許多雪花來,頃刻之間,白雪紛紛墜下,回旋穿插,愈下愈緊。大小樹枝上,仿佛用簇新的棉花裹著似的。樹枝上的雀鳥,都縮著頸項避寒,不住的抖擻羽毛,怕雪堆在身上。
雪泥扶著紅箋回「回雁樓」,驀然,沒神沒魂的紅箋頓住身影,眼楮直勾勾地瞪著假山前相偎相依的一對儷人。
雪泥順著紅箋的目光望去,是墨痕和衣公子,兩人眉開眼笑,喁喁細語,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雪泥冷冷一哂,光天化日之下,你儂我儂、卿卿我我,擺明了不畏世間的毀譽訕謗,不懼輿論的蜚短流長。
她在紅箋的耳邊說道︰「紅箋,你別傷心,依我看衣公子只是一時迷惑,要不了多久就會回心轉意的。」
紅箋哽咽難言,「他們那麼親密……」
雪泥殘酷地批評道︰「我就不相信衣公子那麼蠢,不愛月宮中幽居的嫦娥,卻愛爛泥里打滾的母豬。」
紅箋驚駭不已,顫聲道︰「雪泥!你怎麼把墨痕形容得如此不堪?無論如何,她終究是咱們的姐妹淘。」
雪泥冷哼一聲道︰「從前的墨痕,當然是我的好姐妹。現在的墨痕,我不認為她還記得昔日情分。」
紅箋垂首,絞著手默無一言。
雪泥接著說︰「你和衣公子之間的往事,墨痕豈有不知?她勾了方公子的魂還不夠,居然連衣公子也不放過,太貪心了!」
竇府紅箋、綠波、雪泥、墨痕這四個丫環,身世都很悲涼。
紅箋世上唯一的親人,就是個混吃等死的爹,整天喝得醉醺醺,最後倒臥在酒瓶堆里,死得其所,卻苦了女兒。
紅箋沒錢葬父,又不忍讓爹光溜溜的來,也赤果果的走,只好賣身籌款。誰知地痞流氓們要她的身子,卻只肯在她爹的尸身踢兩腳。若不是衣劍聲剛好路過,她就被這群惡人賣進火坑了。
衣劍聲在千鈞一發之際闖進來,一劍一個,把正要玷污紅箋的惡人殺個干淨,她一絲不掛的身子,在夜風中抖個不停,當然也被他盡覽眼底。
紅箋黯然說道︰「也許墨痕愛上衣公子了,感情的事,本是沒準兒。」
雪泥搖頭,「我想事情沒那麼簡單,墨痕一定是玩陰的,搞不好還給衣公子下了蠱毒什麼的,才能把他玩弄于股掌之間。」
紅箋瞪大眼楮,搖頭道︰「不會吧!墨痕打哪兒學來蠱惑人心的邪門歪道?」
雪泥停了一聲道︰「你想想,以前的墨痕看到衣公子,連屁也不敢放一個,現在卻變了個樣,一點廉恥也沒有,這不是有鬼,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