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老爺,都是過去的事,還提它做什麼?」應夫人忙打圓場。「再說為了這事老爺氣也氣了,打瑋桓也打了,現在他的心思都放回連姑娘身上,老爺何必再提這舊事泥?」
「由不得我不提,生出這逆子來,叫我怎不生氣?」應老爺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要不是這半年來看他夠緊,他還不私逃去找那苗疆妖女,真到那一天,叫我這張老臉往哪擱?更不用說向連家怎麼交代了。」
「老爺別再生氣了,」應夫人陪笑著說。「咱們瑋桓不會是那麼糊涂、不明事理的人,瞧他最近不就和連家姑娘走得挺近的嗎?這樁婚事不會生變的。」
「嗯,夫人,依我看還是早些讓瑋桓完婚吧,」應老爺突然說出驚人之語。「只有他平平順順的成了親,我這一顆心才真正放得下。」
「老爺說的極是,這件事真該替瑋桓早些辦妥,咱們倆也好早日抱孫子!」
瑋桓在旁听得又驚又急,全身冷汗直流,雙手不停地搓著,偏又想不出什麼法子,突然應老爺注意到他那副不安的樣子,斥了一聲︰「你不安安分分站好,在干什麼?又想惹什麼事?連家姑娘號稱江南第一美人,我們做父母的聘了這麼個才貌雙全的媳婦給你,你還有什麼不滿足?」「老爺,瞧你!才這會兒工夫就罵了兒子兩、三回,哪像個做老子的樣兒?」應夫人心疼兒子,忙說。「再說瑋桓大約是听說要給他完婚,歡喜過頭了,又有什麼可疑的?」
「我就怕他收不了心,還記掛著那苗疆妖女。」
「不會的,咱們瑋桓倒不是那樣的不孝子,」應夫人憐愛地看了看兒子,慈藹地說。「瑋桓也站得久了,要沒什麼事,讓他回房里去吧。」
應老爺點點頭,轉頭對著瑋桓沒好氣地說︰「听見你娘的話了,還不下去!」
「娘,菩提寺燒香的事,」瑋桓以求援的目光望著應夫人,小聲對母親咬耳朵。「我有些話想單獨和小霓說,帶太多人怕不方便。」
「哎,你這孩子,早晚小霓是你媳婦,到時候有多少話說不得,」應夫人笑眯眯地說。「現在就這麼一時三刻也等不住?好吧,依你吧,你想怎麼樣就怎樣。」
「可是爹那邊——」
「放心,有我呢!你安安心心的和小霓去玩一天吧。別記掛東記掛西的了。」
瑋桓大喜過望,對著母親做了個叩頭的手勢致謝,應夫人笑著努努嘴,讓他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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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做樣子,應瑋桓和連潔霓兩人一路還是先往東城的菩提寺走,兩人都騎馬,大唐民風開放,在京城長安不只在街市上常常可見年輕的情侶、夫婦攜手同游的親昵畫面,更由于與北方胡族交往頻繁,許多上流社會的仕女也喜歡騎馬,騎馬時換穿胡服,更蔚為時尚。
江南比較保守,但還是有不少仕女喜歡騎馬出游。
瑋桓和潔霓兩人並轡聯騎,春縴和瑋桓的書僮興兒反而是坐在馬車上,因為必須照顧行李,兩騎一車沿著大道徐行,愈往東南方向走,人煙就愈見稀少。
出城不久,菩提寺淡青色的尖塔遠遠籠罩在一門雲霞般的晨霧中。「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瑋桓漫聲低吟了杜牧的一首「江南春」,一股即將去國離鄉的愁思漸漸涌上心頭,對著潔霓說︰「從小看慣了江南風光,從來也不覺得有什麼特殊,現在臨去依依,竟發現自己有多舍不下家鄉。」
「桓哥哥,你又不是不回來了,」潔霓駐馬停步,以閑談的口吻說。「此去雖是不告而別,但是等你和小蠻公主重會之後,再等個一年半載,伯父、伯母氣消了,你就可以大大方方帶著新婦返家,到時候你攜著如花美眷,賞游勝景,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
「小霓,我真服了你,」听見潔霓嬌俏的言辭,瑋桓的心情不禁開朗許多。「好像沒有什麼事會讓你心煩似的,總是見你對每件事都這麼樂觀。」
「本來嘛!人生何必太嚴肅,輕松一點又何妨,」潔霓笑著說。「難道還真的要‘生年不滿百,長懷千歲憂’?那豈不是太苦了?」
「哈哈哈!說的也是,咱們走吧。」瑋桓在馬上仰面大笑,拉緊轡頭,策馬向前急馳。
「桓哥哥,當心,別摔下來了。」潔霓大聲警告,自己也急急追趕上去。
瑋桓卻是童心大起,遠遠地回頭喊著︰「小霓,你不是自夸騎術如何了得嗎?那就來追我吧!炳哈哈——」
「好!看我不趕上你才怪!」
潔霓一提韁繩,那匹雲賽駒立時像箭一般激射而出,轉眼間,只剩下一個淡淡的紫衣倩影,遠遠馳在遙遠地平線上。
他們兩人比騎術不打緊,卻急壞了坐在後頭馬車上的春縴和興兒,駕車的興兒生怕出事,急得大叫︰「少爺、連姑娘,當心吶!摔傷了可不是玩的呢!」
「小霓,咱們要不要上菩提寺坐一坐再走?」
「我看這樣來不及,桓哥哥,我們今天一定得越過‘迷月津’才行,」潔霓皺了皺秀眉說。「要不然你、我家里的人一到晚上就會發現咱們倆不見了,以我哥哥掌握江淮水陸運輸的勢力,很快就會追上我們了。」
「你說的對,我們必須兼程趕路才行。」
于是不再閑話,兩騎一車急急向前趕路,同時為了怕暴露行跡,他們也特別挑小路走,以避人耳目,一路上走得很順,還不到傍晚時分,他們就抵達了南來北往極有名的一處驛站「迷月津」。
瑋桓停了馬,讓大家在迷月津略事休息,也讓馬兒補充飲水、食料,同時和潔霓商量行程。「這里是南來北往必經之地,市面比較繁華,旅店多,也比較潔淨,」瑋桓征詢地問︰「今晚是不是就在這兒一宿?」
潔霓當機立斷地說︰「不能在這里停留,我大哥在這里設有轉運站,只要飛鴿傳書就可以叫人截住我們了。」
「那就再往前走一段,要是腳程快的話,可以在天黑以前趕到‘七里瀧’,到那里再住店吧。」
「七里瀧?」潔霓好奇地問。「好新鮮的地名,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小地方,一般只有錯過了迷月津的少數旅客會去那里投宿,」瑋桓解釋說。「不過那里有兩道天然泉水,一是冷泉,一是溫泉,冷泉泡茶、溫泉沐浴,倒還算有趣。」
「好吧,那就再趕一段路,到七里瀧再休息吧!」
春縴和興兒兩人雖是又疲又累,卻不敢反對,四個人匆匆喝了茶,胡亂用了些點心,就起身趕路了。
在七里瀧待過一夜,第二天瑋桓起身,正要去檢視馬匹、車輛時,大驚失色的發現前一晚才仔細系好的兩匹馬和那輛豪華馬車,全都不見了,瑋桓愣了好半天,才想起該去告訴潔霓,他愁眉深鎖的出了旅店附設的馬廄,正要走進旅店大門,卻在門口踫上了笑吟吟的潔霓。
「小霓,不好了。」
「咦?出了什麼事?桓哥哥,你的臉色這麼難看。」潔霓已經換下胡服,改著漢裝,一襲素淡的布衣布裙,全身不見任何的簪環首飾。
瑋桓不由得又是一驚,指著潔霓顫聲問︰「小霓,你、你這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啦?」潔霓低頭看看自己,忽然笑了起來。「我今天又不騎馬,當然是這樣穿嘍。」
「還說什麼騎馬呢?咱們的馬讓人給偷了。」瑋桓垂頭喪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