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嘯月堡,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不太大的門廳,四面則是走廊,中間有一方天井,廊壁間開了許多窗,透過宙欞便可窺見巧妙架設的假山流水,幾經曲折後便正式進入嘯月堡。
嘯月堡外牆由堅硬的花崗石塊搭建而成,形成一座龐大的堡壘。原想既是商賈富豪之家,內部定是富麗堂皇、金碧輝映,充斥著濃厚的銅臭氣息;沒想到正好相反,不僅格局嚴謹,就連一花一草、一山一石也如同詩人筆下的文章,氣韻內斂,擺設盡皆以簡單、方便為要,不見昂貴的家具與骨董,倒像文人雅士的莊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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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平汗水涔涔,在龍吟廳外來回不停地走動,往里頭眺望一眼,急著想找人商量,否則悶在心里會憋死的。
說做就做,一腳跨進門檻,廳內的人受到影響全看向他。
先開口的是一位書生打扮的男子,他精明的雙眸從帳本上移開,掃了熊平一眼。
「二哥,我跟三位帳房忙著對帳,若不是急事待會兒再說。」他是馮玉龍,也是三位結拜兄弟中外表看起來最像商人的人,年紀不過二十五、六歲,卻也是三人中第一個娶妻成親的人。
馮玉龍對于結拜二哥的行為沒有多大驚訝,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了。
熊平搔搔頭,干笑道︰「我知道,我就坐在這里等你們談完,絕對不會吵到你們,你們繼續、繼續,不用理我。」他尋了個位于坐下,就算心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也不敢打擾他們談公事。
馮玉龍不再理睬他,逕自轉向三位帳房,「這半年來,我們在江南的米糧生意似乎有明顯滑落的跡象,各分號的生意普遍與去年有差,你們有什麼意見可以提出來。」
三位帳房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在嘯月堡也工作有五年以上,所以馮玉龍都會事先听取他們的意見。
年紀最大的傅政倚老賣老地率先發言,「三當家,現在的生意難做,為了吸引客人上門,不能像以往一樣一成不變,一定要耍些花招,而且市場競爭激烈,大家出來做生意無不想多賺些銀子,因此我建議改變一下策略,或許可以挽回流失的客人。」
馮玉龍微微頓首,「那麼你有什麼更好的見解?」
「我是想請三當家勸勸大當家,降低一些售價,每個人的心態都一樣,同樣的東西能買到便宜的,自然就會到那一家去,生意也就上門了。」
「我不贊成。」另一名帳房李善春駁斥他的論調,
「傅老,此言差矣,人人都知道我嘯月堡價格公道、童臾無欺,如果隨意就降價求售,豈不是自打嘴巴,將來還會有誰信任我們?我堅決反對降價。」
暗政老羞成怒,「好,你不贊成降價,那你就提出一個好法子,如果行得通就算我輸了。」
李善春也動了肝火,與他卯上了,「降價只能治標不能治本,我倒覺得要實際調查出原因才是上策。小房,你說呢?」他偏過頭詢問最資淺的房文秀。
「我也覺得不要貿然降價比較妥當,還是等查明原因再說。」房文秀中肯的說。
李善春聞言,挑釁兼得意的看向傅政,一副「你看吧」的表情。
暗政面子掛不住,面紅耳赤的嚷道︰「是呀!你們年輕人自以為聰明,我老傅人老頭腦也不靈光了,說什麼也沒人會信,哼,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以後你們就知道了。」
怕三人把氣氛弄僵,破壞彼此的關系,馮玉龍打圓場的說︰「好了,傅老,沒人說你錯了,但茲事體大,攸關嘯月堡的信譽和名聲,得從長計議才行。不過我還是會把三位的意見轉達給大當家知道,讓他心里先有個底,大家都是自己人,別為了這件小事傷了和氣。」
三人都是聰明人,馮玉龍的暗示再明顯不過了。
「是的,三當家。」既然還要一起共事,總不能像仇人一樣,那日子可就難過了。
「那我等著各位把帳本整理清楚,好交給大哥過目,你們先下去忙吧!」
三人這才各取回帳策離開龍吟廳。
熊平在旁邊听得仔細,贊賞有加的咧嘴大笑道︰
「老三,還是你行,三兩句話就把他們說得服服帖帖,換作是我可不行了,不跟他們吵起來才怪。」他笑露出兩排大牙,站在如同文弱書生的馮玉龍身邊,如老鷹與小雞,給人十足的壓迫感。
馮玉龍只是笑笑,「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長才,我既不會武功,也只能動動腦了。對了,二哥找我有什麼事?」
「對哦,差點就又忘了。」他真是胡涂,只顧著聊天,連這麼要緊的事都拋諸腦後了。「老二,我剛得到一個消息,可是還未經過證實,不敢擔保它是真的,所以才急著來找你商量。」
「什麼事?」
熊平將他拉到一邊,狀似神秘地朝四周張望,確定沒人會听到後,才壓低聲音,「我告訴你……烏鴉他復活了。」
「什麼?」他驚愕的叫。
「噓,小聲點。」熊平捂住他的嘴。
馮五龍推開熊平的大手,蹙眉問道︰「怎麼可能?烏鴉早在三年前就死了,怎麼可能又活過來?消息是不是有誤?」
「所以我才說這是未經證實的謠言。事情是這樣的,上個月接連發生了好幾件命案,每個人的致命傷都是在喉嚨上,而且有目擎證人指出殺人的凶手身穿黑色斗篷,另外命案的現場也出現許多烏鴉,凶手離開後,那些烏鴉便不見了,這些都跟當年烏鴉行凶殺人的情況一模一樣。」
「不可能,三年前烏鴉在各大門派的圍捕行動中身受重傷,跌下山崖,我們還找到了尸體,他怎麼可能會活著呢?」他實在難以相信,莫非烏鴉真是永恆不死的嗎?他不相信世上有這種荒誕的事。
「老二,我說老實話,他們在斷崖底下找到的東西哪叫尸體,簡直可以說是尸塊,況且從來沒有人見過烏鴉的長相,說不定他早就算計好了,找了替身來假裝,
不然最近發生的命案又是誰干的?難道是有人故意模仿他,想藉烏鴉的名氣賺錢嗎?」熊平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馮玉龍听了頓時也亂了方寸,來回踱著方步。
「這事我們該不該跟大哥說?他好不容易才從駿弟的死中慢慢振作起來,現在要是讓他知道這件事,對他可是相當大的打擊。」
「這就是我要找你商量的原因,到底要不要告訴大哥?」他實在也不曉得該怎麼開口對大哥說出這件殘忍的事實。
馮玉龍低頭不語,左思右想,久久才出聲︰「這事還是得說才行,如果當年烏鴉真的是詐死,我們就得趕快另想法子應付,不能讓他再繼續殺人。」
「那你去跟大哥說。」反正他是說不出口。
「嗯,好吧!」也只有這麼辦了。「二哥,你最好再去查仔細一點,我想大哥會希望知道所有的細節。」馮玉龍臨走前又交代了一句。
這下子該怎麼開口呢?他真是頭大了。
經過穿廊,馮玉龍瞥見正在練拳的司徒駿。事到臨頭,他還是拿不定主意。
他對這位結拜大哥向來信服、崇拜,除了死去的爹娘外,再也沒有人可以取代司徒駿在他心中的地位。
自從三年前騏弟死後,珊妹也在去年出嫁了,大哥就變得更加郁郁寡歡,雖然在人前他總是刻意的掩飾,但他看得很清楚,大哥真是太寂寞了,若身邊能有個紅顏知己陪伴或許會好些,可惜大哥不沉迷,也從未對哪家的姑娘動過心,至今都已三十,仍是孤家寡人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