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雪搖搖頭,「你真的阿呆了,我不過睡醒就要叫醫生,醫生不被我煩死了。」
「我好久沒跟你說話了,啊,要不要我叫夏媽媽還是叫夏爸爸來?」早在飄雪進了觀察病房以後,他的父母就當空中飛人的過來卡加利替他打理一切。這些時候除了我跟小馬還有一些朋友以外,都是飄雪的父母在陪伴他。
「我媽好像昨天剛回去休息,她也累了,先讓他們休息會吧。有你陪我就好,嗯?」
「嗯。」看到他有精神的樣子,我忍不住哽咽。
飄雪伸出蒼白的手,拍了拍我。「好久沒跟你說話了,最近你都在做什麼?」
我握著他的手,開始跟他聊天。把這些日子錯過的,全部一起補齊。中途醫生還來巡房,替飄雪稍微檢查了一下,還笑著說新的藥物好像有起色,說不定過幾天如果穩定,就可以再轉回去普通病房。
听到好消息,我們都笑了。
聊天聊了一下個下午,飄雪看起來也有了一點疲態,雖然舍不得,我還是叫他歇息會,明天我再來看他。
整理好我自己的東西,看看之前跟小馬約的時間也快到了,我準備離開,起身的時候飄雪突然拉住我的手,我訝異地回頭看他。
「怎麼了?」
他沉默了一會才緩緩地說,「洛心,我一直想留一些什麼給你,什麼都好。一份能讓你成長的禮物。一份能讓你珍惜生命的禮物。我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能力,但是我真的很希望我有。即使今天我能陪你到永遠,人生的路是一個人的,更何況,我並不知道我能陪你多久,所以你還有很長久的路要走,我,只是你的一程。我希望以後不論有沒有我,你都要努力的走下去,或許有挫折或許有失敗,但是要勇敢的走下去,除了為你自己,也替我看看這個世界,好不好?」
「現在說這……這些做什麼?」我哽咽。
「傻瓜,只是突然想到的,別又哭了。」他笑,替我抹掉眼淚。「不管怎樣,有個地方,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不要跟我說天堂,我不相信那鬼地方……」我沙啞地說。
他搖搖頭,「不是天堂。」他將我的手放在他胸前,「是這里,你心里,我心里,我會一直在那里……」
「飄雪,謝謝……你,真的,真的謝謝你。」我哭了出來,再也無法遮掩自己的情緒。
他依然笑。
然後那抹笑成了記憶的永遠。
到底過了多久,我無法正確的說出來。應該不到一個禮拜,真的不到一個禮拜。
小馬的電話在一個早上六點多劃破沉靜的打過來。
我被驚醒,滿身是汗。
電話接起來的時候,他在那端宣布了我的世界末日。
「洛心,你……你听我說……飄雪,飄雪走了。」小馬顫抖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過來。
「小馬……你,你說,你說,說什麼?」什麼都還沒有弄清楚以前,我只征住,突然覺得所有的聲音都被抽離,然後一股寒從頭竄到腳。
「洛心我現在正往你家那邊過去,你听我說,你平靜的听我說,飄雪,飄,飄雪走了,昨天……昨天凌晨……」
一切很詭異的完全安靜下來,我可清楚听見小馬隱約帶著鼻音斷斷續續的解釋,還有他加速,緊急煞車的聲音。
聲音好遠好遠,好遠……
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小,小馬你…你你別亂說……別亂說,別亂說。」此刻我全身開始發抖,雙手控制不了的劇烈顫抖,幾乎握不住電話。「不要亂說,不要……一點都不好笑,不好笑,真的不好笑……」我斷斷續續,語無倫次的重復著,說著。
「洛心!」小馬大吼,跟著我听見他哭的聲音。「飄雪走了。走了,死了,懂不懂,懂不懂?」小馬比我更快一步潰堤,我幾乎可以听見他哽咽的抽氣。
我只覺得五髒六府都快要翻過來了,一陣陣抽痛開始全身蔓延,然後臉上一陣濕熱,眼淚終于飆出來,「小馬……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握緊電話,像要捏碎它。
「小馬,你知道的……不該是這樣的……不應該,是,是這樣的……不是的……小馬不是……」我完全說不出話了,只是斷續抽氣,完全無法把話說清楚。
然後我什麼都听不清楚了,只覺得頭好痛,然後哭著又嗆到,又咳又哭眼淚鼻涕好不狼唄。只知道小馬要我等他。等他過來。
等他?
那飄雪呢?誰等飄雪?不不,飄雪你怎麼沒等我,飄雪你說過的,不是這樣的……還沒結束的,還沒啊……
然後我要怎麼辦?怎麼辦……以後夏天,以後的下雪,你要我怎麼辦?日出,日落呢?你說過的海邊呢?
以後沒有看到你,不在我身邊,你教我的那些話,誰來等我,誰在我跌倒的時候扶我?
沒有你,我怎麼辦?
怎麼辦……
啊,怎麼辦……
我蹲在階梯上,哭著,後來也不哭了,空洞著看著綠色草皮,還有重在家門前不知名的大樹,看著,只覺得好冷,好寒。
然後我看見小馬白色的福斯完全違規行駛的開上我家車道,慌慌亂亂的。車門開了,紅著眼楮的小馬下了車。
我想起身走到他身邊去,站起來才發現天昏地暗,又摔回地上,抬頭淒淒然的看了小馬一眼,我又再度飆淚。
「小,小馬……」我在他懷中嚎啕大哭。
知不知道,有多悲傷。
知不知道……
※
我的一切像是靜止了一樣,從醫院到舉行哀掉會(喪里),里里外外我都好像死了。我還是會笑,看到飯也能吃下去,听小馬講不太好像的冷笑話也笑的出來,再餐廳也能準確無誤的調出一杯杯五顏六色的飲料。
我卻知道,我快死掉了。
行尸走肉不知道是不是我現在這個樣子?
小馬他們想盡了很多方法把這團哀愁抹掉,不過連他們自己都還沒從震驚里回覆,更何況是完全成空洞狀態我的。
我想我的一切,包括眼淚還有那股一抽一扯的痛,都是在喪禮那天回來的。我不記得我是怎麼到那里的,只記得那是一座很大的墓園。
我甚至不知道這座墓園是在卡加利的哪里,只知道它墓園是綠色的。
很漂亮的那種翠綠,大家都穿著黑色的,包括我,其實我連怎麼挑出全身套黑的衣服都不清楚,是下意識吧?
隆重的仿佛我參加的是誰的葬禮,是誰的?我一時還會忘記,直到我們站著,圍著飄雪的棺木。一切才真的都回來。
玻璃片蓋著,他就在那里面,很沉靜,像睡著了般。我走過去,將我的白玫瑰放在上面,然後杵立著,沒辦法將我的目光移開。
他閉著眼楮,臉龐很消瘦的……看起來像睡著了,一瞬間,我以為他真的只是睡著了,並不是死亡。不是。
想到這心頭一酸,眼淚又開始狂飆,如果他只是睡著了該有多好,如果隔天他就會醒來該有多好……明明只是像睡著一般啊,為什麼竟是天人永隔。明明像沉睡,卻再也不會醒,這一想,我哭的更傷心。
怎麼,……不會醒了?
我哽不住胸口那股氣,彎身抱頭痛哭。小馬走到我旁邊,攙扶著我離開。啜泣著,我听見很多人啜泣著。
誰來告訴我,怎麼停止哭泣…
怎麼停止想念?
然後一切都回來了。我拿著飄雪以前給我的鑰匙,帶著他父母還有小馬回到他的公寓。
收拾遺物。
而我想這是最殘忍的,真的,如果說看他躺在那知道他不會再醒來是第一,這就是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