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琳看不見山下的戰斗情景,但她可以听見痛苦的叫聲與咒罵、廝殺聲,還有臨死前吐出的最後一口氣。然而她听不出來是韋爾斯人的還是英格蘭人的。她發覺所有的人死時都一樣。他們活著是為同樣的事情——食物、權力與愛。而他們也是為同樣的事情而死。
為什麼他們這麼相像,卻要彼此戰斗呢?為什麼不聯合起來呢?
這個戰爭的場面讓她害怕至極,使被綁在樹旁的她不斷掙扎著。但這全是徒勞,因為歐文想要她接近戰場,他說,他要她看著自己的情人死亡。蘭德是否置身于下面那地獄般的戰斗中呢?她知道他在那里的。
他有沒有受傷,甚或有沒有死掉呢?
她全心祈禱著希望他沒有死。
她用指甲抓著身上綁縛的繩子,把指甲都弄裂了。而在此同時,人獸嘶喊的聲音不斷傳入她耳中。然後她又听見一種不同的喊聲,她頓時僵在那里,那是另外一波戰士加入的沖殺聲。
是增援兵,是英格蘭人的援軍。接著又響起第三波沖殺的聲音,這次是由上一波對面的方向傳過來的。還有更多的英格蘭士兵來了。
一股全新的恐懼令她渾身戰栗。求你別把他們全都殺掉,蘭德。對我的同胞仁慈一點。
戰斗的聲音突然朝她這方向蔓延過來。有一個人爬上山,頭上流著血,手里的武器已經不見了。接著又有一個人上來,還抱著一個同袍,他在一塊潮濕的石頭上滑倒,然後又掙扎著爬起來。歐文的人馬在潰逃,他們打敗了。
可是他們的領袖在哪里?歐文在哪里?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快就出現了。一匹馬由樹林間竄出,朝她直奔過來。歐文由汗濕的馬背上跳下來,裘琳立即本能地縮避開他,同時絕望地扭著綁住她的皮繩。他的頭上凝著血塊,馬甲上也沾著血。但她發現那不是他的血,而是他敵人的血。是蘭德的嗎?
他一手抓劍,另一手握著匕首,兩把武器上都在滴著血。
「妳這婊子!」他怒吼道。「妳出賣了我們。」
「我沒有!我不清楚你們的計劃,怎麼能出賣你們?」裘琳發著誓,同時拚命想讓手掙月兌束縛,卻弄痛了手腕。
「妳知道的已足夠讓妳出賣自己人。」他來到她面前,她轉開頭,鼓起勇氣準備承受一擊。
我愛妳,漪瑟。我愛你,蘭德。
然而那一擊並沒有落下來。反之,他把劍往地上一插,然後用力抓住她的下巴。「妳當初應該要我的。妳應該知道我很快就會繼承我父親的位子。」
他要殺死她。她明白他不容這件事有別的方法來解決,而這個認知竟給她帶來勇氣。她瞪著他,而且這次毫無所懼。「你害死他的,對不對?是你!」
「你怎麼能做那種事?你怎麼能殺害你自己的父親?」她繼續說道。「還有高爾,殺死他的不是英格蘭人,是你!」
他的手指捏進她下巴的肉里。「沒有人能夠證明。再說,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那樣才能使我的人民團結起來。」
「殺死一個無辜的孩子?殺死你自己的父親?」她被他氣得作嘔。
「那男孩的死使人民都支持我。」他說道,口氣有點不耐煩了。「我父親的死讓妳自由了,我就可以得到妳。」
「你已經有妻子了。」她尖聲對他說道,一面仍努力想掙月兌繩子。
「現在我又有了妳。」雖然周遭都是他手下潰逃的聲音,他卻將嘴壓上她的唇。他只是裝作要吻她,因為他想要傷她的、心。她雖然無法躲開他,卻堅決抗拒著不讓他的舌頭伸進去。
他抬起頭,咒了一聲。「冷血的婊子!妳拒絕自己人,卻投入該死的英格蘭佬懷抱。可是我會讓妳熱起來,我會在妳情人的尸體上面干妳。」
他的手迅速一揮,將她手上的繩索切斷。她感到他的刀鋒刺破她的拇指。但那不重要,她已經沒有束縛了。
只是她並沒有逃離歐文的束縛。他抓緊她的手腕,拉著她離開身後逐漸平息的戰斗。他們走到他的馬旁邊時,克南也一拐一拐地走來。
「格林受傷了,很嚴重。」克南說道。他的頭部與大腿上都有一處傷口。
「不要管他!」歐文吼道。他跳上馬,然後把又踢又打的裘琳也拉上馬,放在他的身體前面。「快一點,姓費的很快就會追上來。他要找他的婊子,可是我不會給他的。她在我的手里,他如果想把她要回去,就必須面對我才行。」
「他不會來的。」裘琳罵道,同時用手摑一下他的臉。蘭德不會來救妳的,對不對?
歐文把她推開,然後掉轉馬頭,並將她抱得緊緊地以免她逃月兌。「他會來的,即使可能只是為了自尊。可是我會削掉他的自尊。」他又用猥褻的口氣低聲說道︰「而等我用過妳以後,我也會同樣地處置妳。 然後他踢一下馬,他們就離開了這里,穿過濃密的森林,進入多岩的山區,那里是韋爾斯叛軍的最後據點。
哪里都找不到裘琳的影子。歐文也一樣。
蘭德在亞風谷的主廳里踱著步子。他們攻下這個村子時,只遭到極小的反抗。他原預期會在村里踫到克萊的人馬,因為他們並未參與埋伏。但他們也不在亞風谷,他們那天根本沒有與他對戰。這是由于裘琳之故嗎?
少數幾個留在亞風谷的人都是一些老弱殘兵。現在他們把戰俘趕回村里——走得動的人扛著傷兵,死者則用貨車載運。然後就有越來越多的村民從森林密布的山區冒險下來了。
蘭德對屠殺沒有興趣,而看到傷兵有人在照顧,也使他們的妻子與親人相信了這一點。
先是一個女人回來,然後是兩個,隨後又跟著一隊嚇壞的兒童。到日落時分,差不多半個村子的人都回到山下來探視參戰的人。但裘琳與她的孩子仍不見蹤影。
屋外生起了一處簧火,烈焰直冒向天空。這是在向膽小的歐文示威,表示他的村子已經被拿下了。但蘭德並未感受到勝利的喜悅。裘琳不見了,拿下這個村子又有什麼意義呢?她是否又欺騙了他——還是她的生命正在危險之中?
或是她已經死了?
「老天啊!」
他沖出大廳。他必須找點什麼事情做一做,不然他會瘋掉。他的手下正在外面圍著簧火狂歡,麥酒與烈酒不停地在眾人之間傳遞著。韋爾斯人都躲了起來或是被關了起來,英格蘭人勝利了。他的手下只想要女人來共度這榮耀的一天。
蘭德也想要女人但並不是任何一個女人都行。因此看到一個怯弱的女人被帶向他這里時,他嫌惡地抿起嘴。
「我的命令已經夠清楚了。」他對弟弟斥道。「不可以強迫女人,連我也不行。」
「她特別要求見你。」杰柏有一點傷感情地說道。「她知道我會說韋爾斯語之後,就要求見你。在我那可是一點強迫的意思都沒有。她的名字是艾莎。」
蘭德看看她,這個嬌小的女人手里抱著一個嬰兒,而隆起的肚子顯示她又懷了一個小孩。
「你去打發她,」他斷然說道。「我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可是杰柏正要把這個女人推走時,她喊了出來。「不要,不要!他得收下這個孩子。她是他的孩子。收下她!收下她!」
他的孩子!蘭德猛然轉身。「這是裘琳的孩子?」他又用韋爾斯語問道︰「裘琳的孩子?」
那個女人點點頭,把嬰兒遞過來。蘭德忍住激動的情緒,目光由她移到嬰兒身上,然後又看向那個女人。「裘琳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