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大地,雨勢稍歇。琴娜在一片漆黑中,根本看不清四周的景物。又過了一個小時,她才奇跡似地看見遠處有一縷金色的光輝,布拉德園的形影映著秋日的天空,顯得比白書時更為黝暗和莊嚴。
眼看著安全已在唾手可得之處,但她的雙腳卻比鉛錘還重,渾身的肌肉已酸疼得近乎麻木。她強迫自己朝燈火處前進,途中不知跌倒過多少次,多少粗糙的石粒陷進她的膝頭和掌心。琴娜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每一次呼吸都在提醒著她,肺部可能已經有問題了。
歷盡千辛萬苦,她總算來到布拉德園的大門前。琴娜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只好靠在紫杉樹上等人來開門。然而,整棟屋子靜得出奇,除了大廳中傳來幾許閃動的光亮,其他地方全是漆黑一片。
琴娜一邊喘著氣,一邊在黑暗中等著,同時還得勉強壓抑難受的咳嗽。不知過了多久,她逐漸察覺到花園中有光線傳過來,而且還有悠揚的音樂聲,琴娜非常確定自己听見有人正以弦樂器演秦著小步舞曲。
樂聲悅耳而充滿歡樂,琴娜不由得舉步朝花園邊走去,並探頭朝里張望,只見園中正有一對男女翩翩起舞。他們不但舞步特殊,連穿著也和琴娜平素所見的人大不相同。她從兩人的服裝和容貌上立即認出他們是誰;因為,這兩人的畫像便掛在布拉德園的大廳進門處。更有甚者,這位女士正是那日在降神會上琴娜所見到的鬼魂。琴娜並不覺得意外、害怕,猶豫,她展開雙臂沖向門口,「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
琴娜未曾察覺腳下踩到一顆六色明艷卻柔和的光暈。一轉眼,她已倒在地上。琴娜將臉頰貼向冰涼的石板地面,閉上雙眼,她看見麥斯麥那張含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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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了嗎?」夫人問道。
「死人不會流血。」將軍不耐煩地說道。他抱起琴娜,並拭去她臉頰上的血跡。「夫人,站開一點,你把光線都擋住了。」
夫人隨即挪開幾步。「你早知道她要回來!所以才會在離開將近兩個星期後,單單挑上今天晚上來到這座花園,對不對?你為何不早點告訴我呢?」
十分欣賞的神情將她上下打量幾眼,「壓抑過久,反而使腸胃奇佳。既然你以如此熱情的方式表達歡迎之意,身為紳士的我,又怎麼好掃你的興呢?總而言之,夫人,我壓根兒忘了這件事。而且,我並不知道她會在今晚回來,更不知道她會以如此戲劇化的方式回來。」他低頭望一眼懷中半昏迷的女郎,「她差一點害自己喪了命。」
夫人輕觸琴娜的臉頰,神情頓時緊張不已。「天啊,她在發高燒呢!她究竟出了什麼事?」
將軍氣鼓鼓地說道,「你已不再從鑰匙孔偷听了嗎?昨天,那名士兵來的時候,你在哪里?這丫頭因為謀殺親夫的罪名被逮捕。」
「噢,原來是這件事。」她聳聳肩,「麥斯自會有辦法擺平此事。」
將軍忽然一皺眉,「對了,他去哪里了?」
這時,琴娜突然咳起來,聲音里的痛苦連這一對鬼魂听了都覺得于心不忍。他倆合力扶起琴娜,讓她能稍稍喘口氣,一陣急咳過後,她筋疲力竭地倒回將軍懷中。
「我們得將屋里的人弄醒!」夫人說道,「我去設法讓僕役到花園來,以便他能發現這個孩子。」
將軍搖搖頭,「你若是那麼做,她鐵定會被捕。不,我們必須等到麥斯回來。這孩子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夫人沒有回答。她為著將軍的故意冷漠而情緒低落,因此常常一個人在花園中逗留好幾個小時,根本未曾留意屋子里所發生的事情。「為了麥斯,我們必須救她,以便她能活著,並好好地去愛麥斯,你我也才能長相廝守。你怕被傳染喉頭炎嗎,將軍?」
「如果出手救她,我們必須擔負極大的風險。」他以警告的口吻說道,「她若斷氣,我們說不定會連鬼魂也做不成。」
「所以她非活下來不可。」她以甜膩而溫柔的口吻說道,「將軍,快將她救活!」
他氣呼呼地咒罵一聲,「你實在真過分!」接著,他又無可奈何地說道,「好吧,你對治病一事懂得多少?」
「雖然不多,但應該還算夠。」她輕蹙雙眉,「啊炳,我想起來一種可以幫助她退燒的方法。」她興奮地敘述著這個方法需要哪些藥材。
「等你將所有的材料都搜集好,只怕已是一個星期以後的事。你快去廚房找找看;夫人,動作要快!」
夫人連忙照著他的話去做。將軍抱起琴娜,舉步跟在夫人身後朝主屋後面的牆壁走去,卻發現琴娜的身體無法穿過那足足有四尺厚的石牆。
「我真是老胡涂了!」他嘀咕著,然後轉個身,和正常人類一樣利用門扉進入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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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氣!懊死的你,快吸呀!
琴娜張開眼,發現自己正望著一張陌生的臉;對方似乎很生氣,琴娜不禁有些害怕。
「我是不是和你一樣已經死了?」她忍住喉頭的疼痛輕聲問道。
他沒有回答。琴娜這才發覺,自己說話的聲音簡直有如蚊納。此時,一陣惱人的咳嗽突然襲來,逼得琴娜不但無法呼吸,甚至連喉嚨也如同著火般的難受。她緩緩閉上雙眼,只覺眼前一團火紅,而且身體愈來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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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她會死嗎?
天殺的,當然不會!麥斯經過長時間的考慮才決定選擇這個女孩,我可不想多事地為他另外找一個。
可是,她病得不輕啊!
懊死,夫人!把你那張哭喪的臉拿開!我說,她一定可以活下去!
琴娜感覺到有人將她抱起,並強迫她張嘴喝下一種溫暖的液體。此人有時甜言蜜語地哄著她,有時卻又破口大罵。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交替出現的幾度半昏迷之後,她墜入一連串的夢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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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法庭之中,已經被判刑問絞。麥斯也在場,臉上布滿痛苦的神情。琴娜不願被他目睹自己的屈辱,她大聲呼叫要麥斯離開,但他卻仍然留在原地。吊索在風中搖擺,琴娜知道那是為自己所設。麥斯再一次來到她身旁,鼓勵她務必堅強起來,勇敢地和驚慌及恐懼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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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娜喉間的繩索愈來愈緊,甚至已陷進她的肌膚里,令她根本無法呼吸。這時,他再度在她眼前出現,柔聲安慰著她,並保證會將她帶離痛苦、傷心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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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尖叫、掙扎,但仍舊無法吸進一口空氣。四周除了一望無垠的空間之外,什麼也不存在。接著,一片巨大的黑幕自天而降,甚至連夢境亦無法穿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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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娜不只一次想放棄呼吸,然而,窒息的痛苦卻愈來愈糟。她覺得自己似乎已沉入水中,說不定會和父母當年一樣溺水而亡。她張口尖叫,但卻沒有一點聲音。接著,一雙強而有力的手從後面伸過來將她抱住。
「我不想死!」她哽咽地喃喃說道,「麥斯在哪里?我一定要告訴他!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告訴他!」
就在這時候,他那張英俊的臉孔出現在她眼前,眼神中所散發出來的溫暖勝過千萬支蠟燭。琴娜周身冰冷,但心頭卻有著一股暖意;因為,她滿心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麥斯!」她輕聲喚道,不去理會開口說話所帶來的疼痛。
你必須活下去,琴娜,我要你活下去,如此我倆才能永遠地廝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