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張口欲言,鮑曼進來了。
「晚餐準備好了,夫人。該請客人入座了嗎?」
「麻煩你跑一趟吧,鮑曼。」巧琪听見自己口氣如常,覺得很欣慰。她轉身挽住羅斯利的手臂。
「伯倫,你何不陪侯爵夫人入席呢?」
她感到他盯著自己的背影,對自己這次反擊覺得頗滿意。
途中羅斯利湊向她耳邊說︰「你確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巧琪。」
「一點也不,」她承認,神經質地笑了一聲。「不過我想我會弄清楚的。」
客人已魚貫進人餐廳。羅斯利替巧琪拉開橡木長桌尾端的椅子。洛斯坐在桌首,右手邊是藍艾如夫人,左手邊則是查黛安夫人。伯倫正在替媚蘭拉開中間的一張椅子。
巧琪望著伯倫和媚蘭,再度被一陣可怕的消沉感所襲擊。媚蘭好高貴、好世故。她的赭發豐厚,臉龐秀麗,身材完美無暇。她自出生起便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分子,他們都是她的朋友、她的同伴。她屬于其中。
而巧琪卻不是,她只不過是個好奇的對象。這里除了羅斯利以外,沒有人是她的朋友。噢,當然,還有公爵。即使此刻,她仍感到洛斯望著自己,納悶她和伯倫之間出了什麼問題。可是她能怎麼跟他說呢?說伯倫情願和別的女人在一起,而不陪自己妻子?
羅斯利靠向她。「我姊姊是來興風作浪的,巧琪。不要讓她得逞。」
「她無法影響我。」她將目光轉向羅斯利。「我還沒有天真到不曉得偶爾出軌是很正常的事。他仍然是我的丈夫。」
「他倆之間沒什麼,」羅斯利誠摯地低聲說道。「我敢以自己的生命來打賭。」
巧琪笑了,但是笑聲空洞。「無論你對我有多麼殷勤,羅斯利,但是你不用這麼擔心。我不是玻璃做的,不會被打碎,我覺得這只是小事。」
「巧琪……」
「畢竟我們並不是戀愛結婚的,也沒有人能指望我們之間會產生愛情。」她試著相信自己所說的話,她非常願意相信。「現在跟我說些明天打獵的事情吧。這是我第一次打獵,我不想出丑。」
晚餐的過程漫長。佳肴一道接一道的上,無論是美食家或大吃客都覺得滿意。有鱉湯、各種蚌類、整條的牛腰肉、煮火雞、牡蠣、雉雞肉、火腿、果凍、冰淇淋和水果餅。配菜的佳釀更有香擯、波爾多紅酒、勃良地葡萄酒、馬地拉紅酒和雪莉酒。席間眾人談笑風生,並有現場演奏的柔美音樂助興。
晚餐時伯倫始終留意著在桌尾擔任女主人的妻子。坐在羅斯利對面的是里昂侯爵顧吉亞,他是從巴黎來探望妹妹的。吉亞自從在巧琪身邊坐下以後,黑眸鮮少離開巧琪。他和羅斯利爭相獻殷勤,已足以讓伯倫咬牙切齒。
他絕未料到今晚竟會演變成這種情形。他原本希望把最新探知關于潘小姐和她姨婆桑小姐的消息告訴巧琪。過去兩個星期以來,他遍訪鄉間,到處打听,對任何線索都鍥而不舍地追查,結果卻令人沮喪。他設法找到一名店員,那女人指稱桑小姐的外甥女姓潘,但是她無法完全肯定。
「是啊!我想她是姓潘沒錯,不過我無法確定。她很害羞,從來不多話。桑小姐通常都是派她的老管家出來跑腿。」
「那麼她的老管家目前在哪里?」
「他和他的女主人大概都死了,否則為什麼要把那幢房子封閉呢?」
「伯倫,你根本沒听見我的話。」媚蘭甜得像蜜糖的聲音切斷他的思緒。
「你說什麼?」
「我說今夫人真的讓里昂侯爵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她會說法語嗎?」
「不會。」至少他認為不會。但是她卻似乎很專心地傾听吉亞說的每一個字。
伯倫倏地紅了眼楮。
巧琪疲憊地向最後一位客人道了晚安,然後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伯倫堅定地扶著她的手肘,兩人之間緊張的態勢一觸即發。
他在光火,而且他也喝多了酒。她知道,但是此刻她不在乎。
她當然知道自己席間的行為引來不少注目。她身邊的男賓肆無忌憚地奉承她。而她也同他們打情罵俏,高聲談笑,尤其是在香檳和雪莉酒下肚之後。但她的視線始終不曾投向自己的丈夫——一次都不曾。不過她注意到他的酒杯添滿了多少次,也明白他有多麼氣自己。今晚餐廳中的客人絕對都可以看出柯佛子爵夫婦不和。
伯倫替她打開門,微帶嘲諷地鞠個躬。她從他身邊經過時,假裝根本沒見到他這個人。
「巧琪……」他掩上門。
她走到梳妝台前,解下紫水晶項鏈。她小心翼翼地將它放進珠寶盒,然後轉身。
「我還以為媚蘭的舞會之後,我們已經把你和羅斯利之間的事情解決了。」伯倫朝房間中央行去。
「這是什麼話?」
「你又讓自己出丑了。」
「出丑?」她覺得臉上發熱。「我做錯了什麼?」
「你很清楚自己做了什麼事。我們的客人大概在爭相下注,賭你的情夫是誰——是羅斯利伯爵還是里昂侯爵。」
她一語不發地走向他。她微微仰著頭,注視他良久。接著,她毫無預警地揚手甩了他一巴掌,力氣出奇的大。清脆的掌摑聲似乎將在房中回蕩至永遠。她轉身背對他,掌心暗暗生疼。
她才走出一步,他便將她扳轉回來。棕眸中燃燒著憤怒,但她絕不會在他面前低頭。錯的人是他。他——一
他將她拉至身前,嘴唇攻擊著她,手指捏傷了她手臂柔女敕的肌膚。她用手腕擊打他的肩胛,企圖掙月兌,但他襲進她唇間的舌頭卻制止了她。她叛逆的身體不顧她的心意偎向他。
「你是我的妻子,」他在距她嘴唇一寸處低語。「你不能忘記。」
兩人雙雙倒在壁爐前的地毯上。
她完全不覺得冷,她只覺得自己血管中的熱度。她忘記了自己的憤怒,一心只想成為他的一部分。她只想著自己是如何深愛這個男人,又如何希望能同樣被他所愛。
「愛我。」她低語。
他忽然離開她,火光在他的臉上躍動,令他的面容猙獰。「你在要求誰來愛你?」他問道,口氣中仍透著憤怒。
這有如兜頭潑了她一盆冷水。她跌跌撞撞地爬開,拉扯撕破的衣服遮掩自己的果胸。「滾出去,伯倫。不要讓我看到你。不要煩我。」她別過臉,藏住潸然而落的淚水。
「樂意從命。」
她听見他的靴跟敲擊在地板上的聲音,听見門開了又關。
她的要求都達到了。
他不會來煩她了。
皮革和馬匹的溫暖氣味,人們吐氣成霧、獵犬狂降,狩獵就要開始了。
橙色的秋陽才剛爬上樹梢,騎士和馬匹都已聚集在草坪上。巧琪暈沉沉地隨著人群移動。昨天她徹夜未曾合眼,她的情緒也不知變換了多少次。前一刻她很慶幸自己打了他,只恨當時沒有再大力一些。下一刻她又只想找到他向他道歉,告訴他自己有多麼愛他,如果他希望的話,她這一輩子都不再和羅斯利或任何男人交談了。
等她回過神來,才覺悟到馬夫和馬兒早已恭候多時了。
「史都!」她叫道。「你把‘公爵夫人’從橡木園帶來了。」
「這麼大的場面,我們總不能讓你騎一匹比‘公爵夫人’遜色的馬參加吧!不是嗎?夫人。而且還有誰能替爵爺照顧這麼多馬匹呢?」
「當然了,我真蠢。」
「今早您的‘公爵夫人’精神特別好,夫人。你最好把它看緊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