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忘了這個,小姐。」茉莉說道,把相配的白面具取出。
「我相信主人和爵爺已經在樓下等你了。」葛太太拿著一件鹿皮披肩,為巧琪披上。
巧琪胃部糾結,然而並不全是因為害怕和膽怯,其中也混雜了興奮的成分。
披肩用皮索在領口緊好,她的面具掛在左手上。巧琪看看兩位婦人。「祝我好運吧!」她柔聲要求。
「你不需要幸運,親愛的。」茉莉開心地表示。「你是個好女孩,同時也是個美女。沒什麼好怕的。」
「謝謝你,茉莉。」她走出房間,輕悄悄地下樓。
鮑爵坐在壁爐邊的椅子上,他穿著美國騎兵上校的制服,軍階標在肩頭,深藍色制服前襟有兩排銅扣。他膝頭橫了一把劍,寬檐帽放在椅子扶手上。
這天從早到現在,巧琪第一次笑了。換了裝的公爵很威武,但並不能在她這個印地安少女的心中引起恐懼,他看來溫柔且仁慈,這一刻她特別愛他。
兩名男士仍未注意到她,于是她將視線轉向伯倫。她停下腳步,呼吸梗在喉間。
他身穿印地安酋長的戰服,站在爐前,一手搭在爐台上,火光下他涂著戰彩的面頰變成了金棕色,鹿皮長褲里裹著他結實的大腿,色彩鮮艷的珠串和流蘇遮住了長褲外側的縫線。他的黑鹿皮靴幾乎長及膝蓋,小腿纏著皮索,兩側裝飾著流蘇和金扣。他的無袖鹿皮上衣也飾有許多流蘇,領口敞開,露出胸前的黑毛。他頭上印地安頭飾插滿了黑色和白色的鳥羽,至少有五十根。頭飾瓖有紅布邊,尾端幾乎垂到地面。
他比她想象中還要好看,他真是俊挺極了。
伯倫似乎突然察覺到她的存在,轉頭望著她,他注視著她的眼楮,以便記住她此刻的模樣。隨後他離開爐架,走到樓梯底。
「印地安公主太美了,不應該到白人中間去。」他說道,口氣嚴肅。
她的心在胸腔中跳著可笑的舞步。「可是公主很想去,我的酋長不肯答應嗎?」
「酋長想把她完全留在自己身邊。」
「大酋長真是明智無比。」她的口氣也和他一樣正經。「不過公主以為,如果我們不去的話,開舞會的白種女人要比騎兵隊可怕多了。」這時她笑了。
伯倫也笑了,伸手扶她下了樓梯。
同時洛斯也已起身,將帽子戴在白發上,在門口加入他們。「你看起來美極了。」他告訴巧琪。「車在等著,我們走吧!」
巧琪點點頭,挽住他的手臂。
茉莉看著主人離開,她喉中梗塞,眼中淚光閃閃。
巧琪真是可愛。茉莉幾乎不敢相信,她就是不到兩星期前離開霍克林府邸的女孩。當她想起火災以前的巧琪……不,最好還是別想。自從費伯倫抵達英國之後,一切都起了巨變。還是不要再提往事,能夠忘記最好。
她轉身回到巧琪房間,葛太太已在壁爐里生了火,茉莉在旁邊的椅子坐下,心里想的仍然是巧琪。
那女孩眼中的光亮,她的笑容,誰料想得到如今會這麼順利呢?當然不會是費海頓。天啊!當他得知茉莉把他堅持給巧琪服用的藥物倒掉的時候,是如何暴怒不堪。
「你瘋了是不是?老太婆。你知道那女孩會對我們做出什麼事?」
二十年來,茉莉首次挺身與他相抗。「我不在乎,她現在幸福了。順其自然吧!爵爺,饒了她。」
海頓本欲伸手打她,但茉莉以眼神向他挑戰,他遲疑了,隨後慢慢放下手臂。
「萬一出了差錯,女人,你會後悔自己不應該生下來,我說到做到,你給我記住。」他轉向門口。「收拾一下東西,你「要到橡木園去監視巧琪。」
茉莉搖掉這段黑色的記憶,她情願去想巧琪出發時容光煥發的模樣。
「你要快快樂樂的,親愛的。」她瞪著爐火低語。「快快樂樂的。」
口福府邸燈火輝煌,草地上投瀉著窗戶所透出的黃光。公爵的馬車尚未駛上車道,便已成為賓客車陣中的一部分了。
馬車駛近宅邸時,巧琪一個勁兒往前看,她的心跳快速,手掌濕濡。
鮑爵伸手拍拍她的膝蓋。「親愛的,緊張嗎?」
「有一點。」她迎上他慈祥的眼神。
「不用緊張。這只是一群自命不凡的人,其中大部分是庸夫俗婦。你只要進去,自己玩得開心就好了。」
馬車停妥,一名身穿制服戴假發的佣人上前拉開車門,行了個禮,將手伸向巧琪。她回頭看了伯倫一眼,使扶著那人的手下車。
巧琪抬頭打量這幢磚石大宅。正面排列著白石柱。一大群賓客在前廊上等候進入。
「他們不可能把客人的名字宣布出來,不然就不叫化裝舞會了。」伯倫說著來到她身邊。「媚蘭一定是把全英國的人都請來了。」
洛斯也過來,他們的馬車已駛走。她無法臨陣月兌逃了。
巧琪抬起下巴,挺直背脊。她沒有必要逃跑。正如祖父所說,她是來玩的,而且她要玩得盡興。這可能是她僅有的一次舞會,她決心要留下美好的回憶。
「美麗的印地安公主要跟著她的酋長一起來嗎?」伯倫將手肘伸向她。
「遵命,偉大的酋長。」
她捕捉到他眼中的光芒,忽然笑了起來。
媚蘭被好些個仰慕者所包圍。整個晚上高沃特都不厭其煩地一再稱贊她的美貌,何依凡和伍羅杰也是。她根本不把他們放在心上。她當然美了,而且她也知道一定會有人這麼說。只不過這些逢迎拍馬屁的都引不起她什麼興趣。沃特沒有頭餃,依凡窮得跟教堂老鼠差不多。羅杰雖英俊,但是乏味至極。
她感覺到一群人交談的聲音越來越小。她看見好些人不約而同地把頭轉向大理石台階,像是海中的波浪,她還來不及去看,就又听見了另一波竊竊私語。
「他們是誰?」
「她是什麼人?」
「他叫什麼名字?」
費伯倫臉上的戰彩,在她看來不足以掩飾身分。她感覺到自己渾身繃緊。這才是能引起她興趣的男人,一個永遠不會乏味的男人——不管床上床下都一樣。真可惜他已經被他懷里那個病懨懨的東西綁住了。他原本可以成為媚蘭的如意夫婿。既然不成,她就要使他成為她的好情人。
「對不起,紳士們。」她說道,目光始終不離伯倫。「我要去迎接一些客人,羅杰,跟我來。」
伯倫感到巧琪哆嗦起來。他低頭看看她。面具完全不會遮掩她的美,反而增添了一些神秘的特質。要不了多久場內的男人就會爭先恐後地擠到她身邊以便有機會邀舞。
「要勇敢。」他低語道,用手肘夾夾她的手。
她抬起頭,天藍色的眼眸從鹿皮面具上的眼孔後望著他。「印地安公主不怕。」
伯倫笑了。「他們都巴不得能知道你是誰。」他的視線掃過臉孔上的人潮。
「可是有人認出你了,偉大的酋長。看看那走向這里的紅發女人。」
巧琪才剛說完,伯倫便看到了媚蘭。今晚的女主人已來到樓梯底下。她穿著一件薄紗般的白衣,胸前露出的部分多得驚人。希臘式長袍下露出腳趾,腳上穿著涼鞋。她赭色的頭發梳得很高,其上有一頂華貴的鑽石頭冠,她以明白表示的贊賞眼神看著他。
「唉,我看是難逃此劫。」他說道,每一個字都代表著不甘。
巧琪的笑聲有如銀鈴,溫柔地牽動了他的心,他只希望今晚一切能夠如她所願。
「伯倫,真是神來之作啊!印地安酋長。」媚蘭佔有性地勾住他空著的手肘。「你看起來真像,人家還以為你是從考弟先生的大西部秀里跑出來的呢!」她瞥了跟在伯倫夫妻後面的公爵一眼。「閣下,你真是帥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