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會為這件事悔恨終生的!」海頓自作聰明地說道。「記住我的話。」
巧琪的手滑下門鈕,默默自圖書室門外退開,淚水刺痛了她的藍眸。她無意間偷听到的話,替她回答了一個她始終不敢啟齒的問題。伯倫娶她是為了避免丑聞——一件和他祖父回英國有關的事情。她父親賣了她,而伯倫則買了她。她早就知道實情可能是如此,無論她承不承認都一樣。那麼為何親耳听見還是令人如此傷心呢?
包糟的是,他們全都預期她會在舞會上當眾出丑。就連伯倫也打算好好看著她,隨時準備在她做出愚行時把她帶走。或者更糟,在有人猜想她是瘋子時把她帶走。她原本以為他知道自己的情形好了不少她原本以為他會逐漸開始在乎她,不過顯然他只覺得她可憐而已。
「巧琪?」
她轉身,沒想到會有人在耳邊低喚自己的名字。尤其是向來最不願意叫她巧琪的茉莉。
「別讓他們嚇到你,親愛的。不要放棄,忘記那種導致伊蓮被鎖起來的夢。」茉莉捏捏巧琪的肩膀。「你除了有點健忘,沒有其他毛病。有朝一日你會成為公爵夫人。你到舞會去,讓別人看看你有多好。听見我的話了嗎?巧琪。讓他們大家看看。
巧琪圈住熬人的頸項,很快地摟住了她,同時咽下眼淚。
茉莉拍拍她的背,粗聲說道︰「好了,說夠了。你大步走進去,讓你那所謂的父親看看你現在的模樣。」她推了巧琪一把。「去吧!」
巧琪點點頭,吸吸鼻子,然後抬頭挺胸地走進獅穴。
門開時,伯倫回頭看見巧琪,他心中立刻漲滿驕傲。她白金色的發絲高高盤在頭頂,露出修長而白皙的頸項,頸背處和鬢邊有幾綹卷發。毛料的晨樓上有櫻桃色絲條紋,後擺有裙撐,並以藍緞帶瓖邊,她儀態萬千地走到伯倫身邊。
「早安,伯倫。」她說道,好像這是每天的例行公事似的。
他捕捉到她口氣中緊張的輕顫。他捏捏她的手指,在她耳邊低語︰「你的美使早晨也失色。」
她以眼神表示了感謝,隨即轉向洛斯,傾身親吻他的面頰。「早安,祖父。」
「天啊,巧琪,我的孩子。你讓一個老人恨不得能年輕個幾十歲。」
她雙頰也泛出了迷人的桃紅色。
海頓清清嗓子。「你不跟我道早安嗎?伊蓮。」
巧琪緩緩轉向他。「我們沒想到你會來……父親。」
伯倫注意到她最後那兩個字有多難出口,他還注意到她說話時微微皺著眉頭。他納悶這對父女是不是曾經有過親近的時候,他很懷疑。
「我們明晚要去參加貝福府邸的舞會,貝福夫人留我們在那里過夜。舞會結束後再回倫敦太遠了,而橡木園又已客滿。」海頓打量一下房間,接著說道︰「我向來不喜歡這里,對我的品味而言太小了。」
巧琪走過去,盡責地在她父親額上一吻。「好在你已不是公爵了。洛斯祖父很喜歡橡木園。」巧琪說著,甜甜一笑。
伯倫忍住一聲問笑。
海頓氣得臉紅脖子粗,不過巧琪並未注意。她已再度轉向洛斯和伯倫。「葛太太說明晚赴宴的戲裝已經送來了。」
「好極了!」洛斯說著便起身。「我等不及要看看你替我挑了些什麼,親愛的。」
「嗯……」她漂亮的臉上又露出沒把握的神色。「我希望你會喜歡。它可能有一點……不平常。」她瞥了伯倫一眼。
他懷疑自己是否能遵守誓言,慢慢地行動,讓她對自己和其他男人做一評斷,最後再自願地選擇他。每當她這樣看著他的時候,便使他想要拋開一切,把她帶到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兩人分分秒秒地在一起。
「我確信我們都會喜歡的,巧琪。」他說得很認真。
「希望如此,我真的希望如此。」
莎拉把細瓷茶杯放在杯碟上,偏著頭。「你真夠頑皮了,伯倫。全倫敦的人都巴不得要見到你。你知道,你算是個謎樣的人物;和洛斯到這里來,然後娶了大家都沒見過的妻子。」她咂咂舌頭,向前傾身,讓他對自己的一覽無遺。「而且又推掉許多邀約,如果你想被接受的話,這樣是不行的。」
巧琪愕然地望著她母親。她居然在和伯倫調情!
「你會出席貝福府邸宴會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希望屆時你有時間陪丈母娘跳支舞。」她眨眨眼楮。「哦,天啊!我真討厭這個稱呼,讓我覺得自己像個老太婆。」
伯倫目光空泛,不予置評。
「會有上百的不幸婦女希望能和你共舞,但卻沒有這種榮幸。我期待你使她們都吃我的醋。」
伯倫露齒而笑。「我會設法與你共舞,費夫人。不過大概我光是和自己妻子共舞,並要替她擋架越來越多的仰慕者都來不及了。」
巧琪沒有時間享受他溫暖的眼神。
「巧——伊蓮?」莎拉猛然轉頭,她的眼眸難以置信地盯著巧琪。「你要去?」
巧琪已準備好回答。「是的,我們當然要去了,舞會的主客是我們。」不過莎拉並不真的期望得到答案。
她的目光冷冷地轉向她丈夫。「海頓?海頓,你知不知道巧琪明晚還是打算去?」
他嘆口氣。「是啊!我知道。我勸不動伯倫,他不相信我們知道怎樣才最好……」
海頓繼續說著,不過巧琪沒在听他說些什麼。她閉上眼楮,和心中漲滿的憤怒作戰,卻使頭悸痛得益發厲害了。原本是腦門附近的小小疼痛,現已擴散至前額和頸背。他們為什麼用那種口氣說話,好像她不在場似的,她沒有耳朵、沒有感覺嗎?
她突如其來地起身,把餐巾扔在桌上。「對不起。」她的語氣溫柔,掩飾住心中火熱的憤怒。「要不要去參加舞會是我的事,為什麼大家都爭先恐後地替我做決定?我想去,而且我要去。如果怕我給你們丟臉……那麼……」
她的決心忽然消失了。她無法把話說完,便轉身逃開。她一回到房間,便月兌下裙撐和襯裙,鑽到棉被里去。
就像把頭埋在沙子里的鴕鳥,她想道。把被子拉高,她的下巴哆嗦著,淚水刺痛眼瞼。
她討厭哭。然而被那些應該愛她的人嫌棄,實在太令人傷心了。旁若無人地談論她也令人傷心,她的父母是自私而淺薄的人沒有關系,她還是希望他們愛她。她要有人愛她,有人相信她。
房門打開,伯倫魁梧的身形充塞在門口。她看了他一會兒,隨即轉頭面對牆壁,希望他離開。他也是她困惑的一部分,有時他似乎很在乎她,喜歡陪在她身邊,下一刻他又用那對嚇人的棕眸盯著她,讓她腳底發抖。此時,她認為自己無法應付他,以及他所帶來的矛盾情緒。
「巧琪?」他已站在床邊。
「現在不要過來,求求你!」她吸聲低語。
「我不是害怕你明天晚上會給我丟臉。我將會是舞會里最驕傲的男人。」
梆太太站在她左邊,茉莉則在右邊。
「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麼美的人,夫人。」葛太太驚嘆道。「連國王也要動心,否則我就不姓葛。」
巧琪瞪著鏡中的影像,懷疑自己是否有膽量把這麼古怪的異國服飾穿出去。現在看看自己,她覺得或許有些過分了。
柔軟的白色鹿皮裝強調了她隆起的胸部和臀部起伏的曲線。一條瓖滿各色珠子的腰帶則將注意力吸引到她的柳腰。袖子上沿縫線有數不清的長條流蘇,隨著她每一個動作晃動。裙擺只及小腿一半,下方則垂有幾綹及地的流蘇。她走路的時候,則會露出一截玉腿來。她腳上穿的是綴有色彩鮮明珠串的軟鹿皮鞋。白金色的頭發梳成兩條垂在背後的長辮。兩耳唇有幾條彩色羽毛也一並編在辮子里,在腰際用細皮帶打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