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茉莉。"她捏捏保姆的手。"我保證什麼也不說。"她笑了。"可是如果我心里想自己是巧棋,應該沒關系吧?這個名字真的很好听,讓我覺得自在多了。"
茉莉眼中再次涌上淚水,她俯身親吻女孩的額頭。"是的,親愛的,如果你覺得那樣比較好,茉莉不會反對。你高興叫什麼名字都可以。只要你覺得好,你可以把自己想成是維多利亞女王陛下。我只想要你好起來,親愛的。"
洛斯推開大廳的門大剌剌地走進去。老人在房中停下時,伯倫急忙在他身邊站定。
費海頓和費莎拉坐在盡頭處的椅子上。他們不約而同地抬頭,隨即起身。四人默默互視,室內寂靜無聲。
伯倫的目光首先轉向海頓。他有費家人的身高和長直的鼻梁,然而他的下巴軟弱,前額的發線也已後退。他胖胖的身體裹在厚絨外套里,前襟有絲質瓖邊。他的背心領口開得很低,以便露出絲領巾和其上的漿挺高領。背心口袋外面還掛了一截金表鏈。
莎拉也穿著同樣高雅的紅色巴黎式長衫。長衫的式樣強調出她起伏有致的曲線,朱紅則為她象牙般白皙的容顏增添顏色。金發梳成高聳卷曲的式樣,以瓖紅寶石的珍珠發梳固定。她無疑是個美女,年齡並未使她的美減色。
伯倫確信他倆這一身打扮花的是法茲渥鐵工廠的錢。他知道霍克林府邸只不過是個富麗堂皇的空殼子,法茲渥公爵名下的財產已接近零。難怪他們會迫不及待地對流亡海外的富有親戚敞臂相迎。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海頓。"洛斯堂伯,您的樣子一點也沒變。"他上前伸出一只歡迎的手。"真高興您平安回到英國,我們一直在期待您回來。"
"想必如此。"洛斯冷然說道,和他握了手。
"你一定就是伯倫了。老天爺,你簡直就是第九任公爵的翻版。等你看過他的肖像你就知道了。你看看他,莎拉。一看就知道是個費家人,小伙子,歡迎到霍克林府來。"
"謝謝你,大人。"他拒絕稱呼海頓為"閣下",這稱謂是專為他祖父而保留的。
"相信你已收到我的信,這里一切也就緒。"
海頓似乎對伯倫的直率有點吃驚。他清清嗓子。
"是啊!一切都已就緒。我們要盡快去和倫敦的律師接洽。依照我們的協議,有關我父親和
皮泰迪的部分絕對不公開,只讓新聞界知道失蹤的法茲渥公爵費洛斯回到英國來,將恢復當初誤由
他堂弟所繼承的爵餃。
"海頓緊張地用手順順日漸稀薄的頭發,再次清嗓子。他始終不曾正面迎接伯倫的視線。
"莎拉和我,當然也會依照協議搬到倫敦去住。我們大部分的東西和家什已經搬過去了,我想日
子應該還是可以過得挺舒服。"
我們給他們的那筆錢,想必能讓他們過得不只是"舒服"而已,伯倫想道,蹙起眉頭。海頓不是把他當白痴,就是以為心腸軟好欺負。
"我確信你們可以過得'非常'舒服的,堂叔。"伯倫說道,口氣滿是鄙夷。
"是啊……那麼……"海頓結結巴巴地說道。"我說過,這里的一切已就緒。"
"我的新娘呢?"
"你們的婚姻已經正式注過冊了,伯倫。"莎拉儀態優雅地朝三位男士走過來。
伯倫讓視線在客廳繞了一圈,方才回到這位卸任的公爵夫人身上。"那麼她為何不在這里?"
莎拉和海頓在回答伯倫的問題以前,交換了焦慮的目光。海頓說道︰"小女已經病了很久,沒辦法下來見客。"
原來如此。他的新娘有病,他並不覺得意外。他早就知道那女孩一定有問題,否則他們早就替她找到有錢夫婿了。畢竟她已二十一歲。
"我能不能看看她?"
他們再度互換眼神,這回開口的仍然是海頓。"我們先坐下來談談好吧?我們想在帶你去見伊蓮之前,先把她的情況告訴你。
有人輕敲她的臥室門。茉莉從一張腳凳上起身,過去應門。她掏出圍裙口袋里的鑰匙開鎖,然後把門拉開一條縫。
"他們已經來了。"一個女聲低語道。"現在和公爵夫婦在一起。"
"謝謝你了,愛絲。"茉莉輕聲答道。她掩上門,但並未和平常一樣上鎖。她轉身,背抵著門。"他來了,小姐。"
巧琪納悶自己是否應該知道茉莉說的是誰。今早茉莉在幫她洗過頭之後,是跟她提起過一件事。要是她腦筋清楚的話,應該記得起來才對。每天午睡醒來,她總是會有這種感覺。每次吃過午飯,茉莉就會倒一匙苦藥給她,而她雖然不願意,還是會乖乖地吃下去。隨後茉莉便坐在一旁和她閑扯,直到她入睡為止。她總是會做些奇怪又不連續的夢。等她醒了以後,經常覺得茫然、害怕。
"是誰來了?茉莉。"她問道,強迫自己把精神集中在這個問題上面。
"你的丈夫伯倫爵士,小姐。這就是我們給你的驚喜,他終于來了。"
"我的丈夫?"她起了戒心。"我有丈夫?"
"哦,是啊,伊蓮小姐。他是個好人,一直都住在美國,不過他是個真正的英國貴族——是公爵的繼承人。有朝一日你會成為公爵夫人,親愛的。想想看,霍克林府邸的公爵夫人。"
巧琪感到一陣驚慌。"可是……可是茉莉,我不記得他!"失去記憶實在太可怕了,有許多次她因為記起往事的沮喪和恐懼而尖叫、哭泣。然而這次是最糟的。不記得自己有丈夫。有一個記不起他的長相和名字的丈夫。
茉莉立刻來到她床邊。"沒關系,小姐。"她勸慰道。"你當然不記得他了,你和他從未見過面。"
"從未見過面……"她用手指按壓太陽穴,閉上眼楮。一個從未謀面的丈夫?哦,為什麼她弄不清這一切是怎麼回事?"既然我們從未見過,他怎會是我的丈夫?"
"這樁婚事是公爵安排的,親愛的。兩個月以前,代理人替你完成了婚禮。"
"我不記得了。"她申吟道。最後,她終于大聲說出這段日子以來的疑懼。"茉莉?我的病……是我的心智出了問題,對不對?"
茉莉的臉色發白,沒有作答。
"我不只虛弱、生病,我……我的心智有問題,所以我才記不起你說的那些事情。所以我才覺得自己是另外一個人,所以我才連自己的父母都不認得。"
"公爵和夫人一向很少來看你,小姐。"茉莉答道,她的口氣明白表示出她對怠忽雙親的觀感。"我的女孩沒什麼機會認識他們。"
"他們因我長年臥病而引以為恥。我是不是一直都在生病,茉莉?一輩子都在生病?"
保姆和往常一樣在巧琪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你會好起來的,只要你努力去試,就可以好起來。"
"我可以嗎?"巧淇說道。
"是的,親愛的,你可以。"茉莉答道,隨即欣然補充︰"現在讓我替你梳頭。想不想穿一件公爵夫人送來的新衣?新娘和她的新婚夫婿第一次相見,可不是每天都會有的事。"
費莎拉一派雍容地抬起下巴。"事實上,伯倫,小女從小便為……精神方面的疾病所苦,她從未被引入社交界。這些年來,她一直和負責照顧她的保姆住在霍克林府邸,不出大門一步,有時一連好幾個月她都很正常,我們就以為……可是後來……"莎拉住口不言,瞪著自己緊握在膝頭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