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車子滑進台北午後不算壅塞的車陣中。
「去哪兒?」頭一次坐在副駕駛座的靳朔漠問道。
「法院。」方向盤打右轉進另一條路,呂游又說︰「你如果再晚點出來就趕不上了,法院公證是不等人的。」
法院公證?她是指——
「先停車。」
「干嘛?」呂游踩著油門,並沒有停車的打算。
「不是停車就是我跳車。」
「行啊,有本事就跳,要是沒出事以後我什麼都听你的。」呂游兀全不受威脅,十足的硬派鐵娘子作風。
「呂游!」靳朔漠嘆氣改以妥協的口氣道︰「除非你待會兒要做的事只需要你一個人就能完成,否則你不能獨斷獨行。」
的確,這件事需要他才能辦成。「算你行。」呂游妥協,車子滑到路邊臨時停車位。「好了,你想說什麼?」
「你說的法院公證是指結婚?」
「難道會是離婚?」問這種問題他不覺得蠢嗎?「我已經登記好時間,今天下午三點。」看看表,現在是兩點十五分,從這里到台北地方法院不算太遠,還有一點時間可以讓他耽誤。
「你要嫁給我?」
「有異議?」
「這麼簡陋?」靳朔漠不贊同地皺起眉。
「老兄,你目前是失業中,想辦什麼世紀大婚禮嗎?又不是查爾斯王子。」她白他一眼。「再說公證結婚有什麼不好的,收費低廉,又有司法效力,也不會出錯,而且為了你好,這種方式最好。」
靳朔漠看著她,還沒聯想到一場正式的婚禮跟她的人緣有什麼關系。
「啐,我要是真來場盛大的婚禮,只怕會擠滿從四面八方遠道而來、乘機報仇的人。」她進一步解說︰「我是無所謂啦,反正新娘子出場的機會不多,不過你這個新郎會怎麼樣我就不敢保證了。」
「我以為娶你會得到所有人的感激。」
呂游眯起眼。「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自己心里有數。」
哼!「要不然當我什麼都沒說,大家各管各的。」難得她想結婚,他卻不要,那就作罷!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突然決定嫁給我。」他側身,瞅視她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問道。
「你不是要娶我嗎?」
「我娶你是因為我愛你,而你嫁給我只是因為我要娶你?」
原來……了悟他話中意思的呂游哦了一聲,傲然看向他。「你不是介意公證結婚太簡陋,而是在意結婚的理由。」
「至少我要知道你為什麼向我求婚。」
「我向你——」
「是誰去申請公證結婚的?」
一陣搶白搶得她啞口無言。「好,算是我跟你求婚,這總成了吧?」
他點頭。「理由。」
「你在逼我。」她雙手抱胸,噘嘴瞪他。
「我不能娶你娶得不明不白。」
不明不白!她低頭看表——兩點二十九分。「我不說你就不去?」
「我寧可放棄。」
「你很可惡。」
「拜你所賜。」他終于明白那天在車上她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話,可是他仍然希望她能親口說出來,說出他一直想要听的話。
追了十年,這點要求應該不算過分。
兩點三十、三十一分、三十二……
「可惡!」呂游拍了下方向盤,挪身爬行跨坐到他腿上。「如果一定要說你才肯答應的話我就說嘛!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就是三個字。」
「的確。」他贊同。「就是簡簡單單三個字。」
「我……」第一個字出口還算容易,但之後……
「接下來呢?後面還有兩個字。」靳朔漠催促,表面上是平靜無波,實則沒有人會比他更提心吊膽地等待她雙唇吐出剩余的兩個字。
「那個……」
「什麼?」
「真是夠了!」呂游懊惱地爬梳垂落額前的長發,她豁出去了。「好啦!我愛你!所以請你娶我,行了吧!」幾乎是用吼的告白,讓靳朔漠可憐的耳朵嗡嗡作響。
即便如此,他也不錯放呂游那張漲紅得像火團在燒似的臉,愈看愈覺得好笑。
然而,在他心里漲得滿滿的是無法言喻的感動,雖然她給他的不是想像中含羞帶怯的低聲表白,而是河東獅吼級的霸道宣告。
但對絕口不言愛的呂游來說已經是極限,這點他很清楚。
「可以去法院公證結婚了吧?」呂游爬回駕駛座,重新啟動準備上路。「我警告你,要是你到時候給我說一句不願意,我就當場殺了你!」
「我不想在結婚前就發生車禍。」靳朔漠搶過她的鑰匙。「換手,車讓我開。」
「為什麼?」
「你以為一雙發抖的手能把方向盤抓得多牢?」他指著方向盤上一雙發顫不止的小手。
呂游低頭,發現自己的手真的在發抖。
丟臉吶,她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一輩子不出來。
「緊張不是示弱的表現,它會讓一個女人變得可愛。」他說,同時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走出來,站在外頭彎身進人車內,將呂游移抱到副駕駛座上,自己則坐進駕駛座。「第一次告白緊張是在所難免,你以後就會習慣了。」
「是啊,你說得那麼流利,一定找過不少女人練習;我看以後我得像你一樣找不同的男人多多練習才行。」她咬牙。可惡!那一張嘴臉是存心笑她嗎?真氣人。
「我是個不錯的練習對象。」他毛遂自薦。
「才不要。」她低頭看表。「啊!只剩二十分鐘了,你還不開車!」
「你剛說的話讓我不禁懷疑起你對婚姻的忠實程度。」
「滿分啦!」他知不知道申請很麻煩的,要填一堆有的沒有的表格還要忍受來來往往不認識的人跑來說賀道喜的尷尬。「快走啦!」
「你說過,只有死人的忠實指數是滿分。」靳朔模不疾不徐地轉動鑰匙。「你是死人嗎?」他可不想娶一具尸體。
「你……」這個節骨眼才跟她卯上。「就說愛人很麻煩嘛!靳朔漠,別怪我沒告訴你,要是今天不結婚,以後就別提這兩個字;可惡!我管你結不結,以後就算你說上一百遍、一千遍我愛你,打死我都不會答應!」
「那就真的麻煩了。」不得不承認她的威脅有效,靳朔漠立刻放下手煞車,重踩油門,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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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燕爾,剛上任第三天的靳太太趴在盤腿坐在客廳地板,聲稱待業中的老公背上提出一問︰「你真的失業了?」
「你沒看到我正在找工作嗎?」她的丈夫反問,控制滑鼠,上人才銀行的網站登錄個人資料的手沒有停過,視線也一直放在茶幾上的筆記型電腦上。
「那一堆信是怎麼回事?」靳太太指著地上一堆由信件堆起的小山。
「聘用信。」她的丈夫如是回答。
「聘用誰?」
「我。」
「做什麼?」
她的丈夫停下手邊的工作想了一會兒,才開口︰「大概是總經理、特助、總監之類的工作。」
「賺很多錢?」
「里頭最低的基本薪資從十五萬起跳,每年分股外加年終獎金和累積股利,第二年的收入一定超過千萬。」
「你就不能做點像人的工作?比如業務員之類的?」靳太太忍不住發起脾氣。「上下班打卡、周休二日、月入三萬……這樣的工作你也找不到?」他不覺得孬嗎?
「你就只準自己一下子進帳百萬,卻不容許你的丈夫月入數十萬?標準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那些錢我全丟到各地孤兒院去,一毛都沒剩。」她可理直氣壯了。「要那麼多錢干嘛?又用不著。」
長臂往後一勾,把新婚妻子拉到盤起的腿上躺在懷里,做丈夫的扳過妻子的臉,讓她看見自己嚴肅的表情。「為一兩塊的菜錢計較半天,卻一口氣丟出百萬鈔票資助孤兒院,真不知道你腦子里都裝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