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沒有報復不報復的問題,只有愛不愛的疑慮。」靳朔漠朝三人咧嘴揚笑。「讓你們配合我回來台灣,這三張讓渡書是我對你們的謝意。」
「我寧可不要。」李仁想也不想就開口,看看其他兩人同樣是贊同的表情。
「朔陽需要你。」葛賽簡短道出三人的心聲。
「只要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會盡我所能。」他本來就沒有和朔陽劃清界線的打算。「股權讓渡是因為我不要那麼多錢,不是要和公司劃清界線。我打算以顧問的身份留在公司,不支薪,只要有用得到我的地方,隨時可以找我。」
「只有你能坐在這間辦公室。」听出他的去意堅定,陳靖開口說。
「不。」靳朔漠離開位子,走到三人面前,靠坐在桌沿。「只要是有助于公司成長發展的人都有資格坐;正如你們所想,這幾天公司電腦遭駭客人侵是我縱容她去做的,光是這一點就可以把我解任。」
丙然是他!「你干嘛這麼做啊!」瘋子!李仁不可思議地瞪著正在說話的靳朔漠。「你瘋了啊,萬一資料外漏可不是小事情!」
「我必須確認你們對危機處理的能力,再者,我也必須找個方法留住她。」他解釋並說出和呂游私下的約定。「所以,你們以為我該坐在那位子上嗎?公私不分的人,是不該坐在那張椅子上的。」
「只要我們不說不就——」
「別說了。」葛賽揚手阻止李仁繼續說下去。「說再多也留不住他。」
不愧是大學時代就認識的朋友。靳朔漠感激地向葛賽頷首。
「我不懂。」陳靖皺眉。「如果是我,也會希望自己的伴侶有所成就,為什麼你反而要放棄現在擁有的事業?」
「我也曾經以為她喜歡有成就的男人。」靳朔漠說起往事,如今只有回味時的笑意。「我去美國為的就是要開創一番事業、要功成名就,但她那個女人啊!」想到她成天掛在嘴巴上的話,他忍不住搖頭,「她根本不接受有成就的男人。」
「怎麼說?」三人極有默契的同聲問道,對呂游突然產生莫大的興趣。
「當初我們分手的原因不是因為我一事無成,或者該說,如果我是個擁有成功事業的男人,她就不會接受我。」
「那個女人是瘋子。」李仁嗤道︰「有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是多金多才又多藝的?她腦子有問題啊!」
「打賭輸給腦子有問題的她,你的腦子更有問題。」陳靖斜瞅著他,免費送上一枝穿心冷箭。
呃,心痛!
「總而言之,希望你們能將朔陽科技帶向另一個新局面,我會拭目以待。」他說完,拿起西裝外套欲往外走。
「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麼執著于她。」葛賽領悟似的話,成功留住靳朔漠的腳步。
「喔?」對自己為何執著于她這問題,壓根兒就沒想過的靳朔漠倒是很好奇。
「就算你功不成、名不就,她也會是陪在你身邊的那個人;就因為這樣,你才無法放棄和她的感情,才會回台灣找她。」
「呃……」這是差之千里的誤解呵!靳朔漠暗笑在心,考慮該不該打破呂游在他心目中轉好的印象,說明她之所以不接受功成名就的男人,主要是因為「男人有錢就不安分」這項沒什麼實驗可證明的堅持。
「那個女人有那麼好嗎?」基于不下十數次被差遣的經驗,李仁對于好友的說法感到萬分懷疑。「我總覺得怪怪的。」
陳靖則是支看下顎,陷入沉思。
算了。決定留給眾人一點想像空間不點破的靳朔漠轉身,踩著愉快的步伐離開使用了半年多的辦公室。
沒有不舍,反而覺得輕松,有一點體會到無事一身輕是什麼樣的滋味。
或許這就是不用擔負一家公司成敗所能享受到的自在也不一定。
「等一下!」雜沓的腳步聲從後頭追上來。
他停下腳步回頭。「還有事?」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陳靖代表三個人開口。
打算?靳朔漠想了想,勾起西裝外套往肩上一披,「找工作養活自己。」
從今天起,他,靳朔漠,正式加入失業人口的行列。
00
本來想到地下停車場開車,突然想起昨天把車子送進保養場的靳朔漠轉而走出一樓大廳。
他這才發現原來大樓外有片廣場,中央還有一座噴水池;平常上下班都直接開車進地下停車場搭專用電梯的他,根本沒機會發現。
半年多之後才知道原來他工作的地方景致還算不錯。
忙碌的工作和功成名就的追求,往往讓人失去對于身邊事物的關注與發現。或者這才是呂游真正想說的。
但是,了解她個性的靳朔漠難免為自己的揣測感到懷疑。
他不認為她會這麼豁達,要不然也不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到處坑錢為樂。
想起她,他忍不住發自內心的想笑。
分手十年後,再相遇的每一天都勝過十年前和她相戀的每一天。那時候他二十一,她十七,談戀愛的方式普通平凡得跟其他年輕人一樣,像是例行公事般;分手的時候他二十三,她十九,除了心痛,他竟然想不起戀愛時的他們在一起時都做了什麼。
而現在,他三十三,她二十九,也不知道是不是正在交往,只知道每天都精采可期。
抬眼向前,廣場盡頭就在馬路旁,一輛紅色亮眼的跑車停在路邊,車子的主人是個完全符合香車美人要求的艷麗女子,只見她坐在靠近內側的車前蓋上,轉著車鑰匙玩,似乎在等人。
「哈哈哈……」靳朔漠仰天一笑,加大步伐走向紅色跑車,停在美人面前。
「真慢。」呂游漫不經心地抱怨道。
「我失業了。」他說,沒有錯過她听見他的話時,眼底綻亮的精光。「你很高興?」
「有嗎?」她表現得很明顯嗎?
「你在笑。」
「哎呀呀,我是悲極生樂。真可憐,怎麼會這樣呢?」忍住笑意,呂游努力拉攏眉頭皺起惋惜的小山。「好可惜,你怎麼會失業呢?唉……」
靳朔漠被她古怪的表情逗笑,長臂一伸,在路人羨慕的目光下將美人勾進懷里。「我情願你笑,皺眉嘴唇卻往上揚的表情很奇怪。」
「是嗎?噢呵呵呵……」不行,忍不住了。「哈哈哈……」
「我失業你那麼高興?」真是沒同情心的女人。
呂游試著收斂笑聲,顫抖的手指指向天空。
靳朔漠順著她的手勢抬頭,天空除了一片蔚藍,什麼都沒有。「你要我看什麼?」
「你有多久沒有抬頭看了?」呂游笑問︰「你知不知道台北也有像佛羅里達一樣的蔚藍晴空?」
「你……」訝異寫滿靳朔漠望向她的眼,直到現在,他終于明白她真正想說的話。「拐彎抹角的女人。」他忍不住本噥。
「我拐了什麼彎、抹了什麼角?」她裝傻。「人家才不知道什麼拐彎抹角哩!」
「你接受嗎?」
「什麼?」
「一個沒辦法變笨、長相也算能看,但是沒錢沒勢的男人。」靳朔漠看著眼前隨著他每一句話加深笑意的面容,跟著咧嘴直笑,「你會接受這樣的男人嗎?」
呂游交叉雙臂在胸前,反問︰「你接受嗎?」
「什麼?」
「接受一個會日日夜夜詛咒自己的男人事業不成功,最好是一輩子領人薪水、仰人鼻息,而允許自己無所事事、專門惹麻煩,但是美麗不可方物的女人?」
美麗不可方物?她還真敢說。「你說的那個女人在哪里?」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敢跟她裝迷糊,呂游白了他一眼,「上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