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罷,她便回頭要接待的小廝帶路至碉堡為人安排的廂房。
今朝,不消三刻鐘的時辰,素流齋季千回已使各門各派盡知,且印象深刻,也讓曲翔集臨時多了份差事。
季千回由小廝帶路進廂房休息約莫一刻鐘後,曲翔集才跟著來到門前。
「千回?」
門里的人應聲開門,卻不讓他進入。
「千回?」他不明白她的用意。
「乘機調停,以彰顯自己的人望!你可真會做人吶!好一個八面玲瓏的曲二少。」
「你知道?」他並不太訝異,自己曾帶她回陳紹府,家中有人月兌口而出教她听見也不意外。
「你以為天底下有多少個人姓曲?」
她的話意不像是在他家听聞他的身份。「你是何時得知?」
「你進素流齋之後。」
「消息來自何處?」
一點一滴,仿佛知道彼此所擁有的謎團已到不能隱瞞的地步,所以,一問一答,皆沒有再刻意隱瞞什麼。
「素流齋有的是消息流通。」
難怪廳里眾人神色並非全然羞窘,原來有些是心知肚明素流齋藏了不少武林消息,甚至可能還有不為人知的江湖秘辛。
她的來頭著實不小。
「怎麼?知道我的事之後嚇傻了?」冷冷看進他每一分表情,季千回倔強地不願承認自己已被他訝然沉默的回應傷害,寧可挺直背脊,佯裝一臉毫不在乎。
由此便足以看出她心高氣傲到何種程度。
真是逞強,曲翔集在心里苦笑。他明白,也知道她在想什麼,可惜不能明說;要是戳破她的偽裝,只怕到時連扳回一城、得到她心的機會都沒有。
衡量之下,他決定放過這回逼她的機會,以退為進。
「沒事就回你自己的廂房去。」
「你這樣就算獨佔鱉頭當上武林盟主也無法讓人心服。」
他出言相勸,惹來她更多的錯愕。
「你——」他怎麼知道她此行目的?駭然退回房里,她的目的何其深鉅,布滿爭權奪利丑態,他怎麼能看?怎麼能讓他看!「你怎麼知道我——」
她的心慌、她的失措,只為知道自己竟以在權勢中爭逐的丑態存在于他面前,以著這般的丑陋心思,這樣足以讓他鄙視的姿態!
原本,素流齋的身份與他曲家陳紹府二少的身家背景已讓她想不自慚形穢都難;現下,相較于他的淡泊名利,她這副追名逐利的樣子更是令自己羞恥至極。
老天爺!他為什麼會知道?
「你的眉、你的眼,都這麼說著。」曲翔集踏進房,關上門。
「騙人!」
「是真的。」他逼近她。
而她,接二連三地往後退,他愈跟,她愈退,一直到縴直的背脊頂到牆,退無可退。
而曲翔集更是趁此機會以雙手將她箍在他與牆之間。「我不只一次說過愛你,因為愛你,所以總在細讀你眉眼間的神態,甚至可以說,你的眼神、你的眉只要一動,我就能看出其中涵義;正因如此,我才知道你上五台山的用意。」
「所以?」挺直身,她恨不得自己能嵌進牆里,也不要這樣曖昧地時有時無地踫觸到他發熱的胸膛。
靶覺……好奇特。季千回覺得自己的身子隱隱竄起一股燥熱,像有把火在心窩處燒灼。
「為什麼非要盟主寶座不可?」擁有素流齋的她與武林根本無關,為何要爭奪這個位置?
她伸手推他,卻發現推不動,反而讓自己的手被里進一雙大掌中,抽也抽不開。
「放開我的手。」
「先說。」曲翔集毫不妥協,沒得商量的霸道既突然也突兀。
什麼時候他也學會霸道了?季千回抬眼凝望,心底又萌生疑問︰還是他本就霸道,只是從不外露?
她敢說,後者的揣測恐怕才是真的,他一直都戴著面具見人,不是嗎?「你放開我!」
「說完才放。」
「因為我貪心,我愛追名逐利,我想權傾武林、手握江湖,這樣不行嗎?」被逼極了,她忿然出口︰「怎麼?見不得我爭名逐利的丑態是嗎?後悔自己眼拙看上的不但是名煙花女子、青樓老鴇,還是個野心勃勃的女人是嗎?放開我!不準你再踫我!」在被傷害之前寧可先行自己傷害自己,雖然痛,但因為是自己給的,她甘之如飴。
因為……若這些話是從他口中說出來,季千回不確信自己能否挨得住,所以,她寧願先行自傷,也好過被他所傷。
心性高傲、脾氣如火的她很清楚自己無法忍受來自于他的蔑視。
「我是見不得。」素手在他掌心里一縮,她眼底閃過的受傷令他疼憐,可她的心高氣傲又令他忍不住失笑。
為免她太過受傷,他趕緊斂笑,「我的見不得是見不得你再這麼說謊下去。千回,我不信你愛追名逐利。」他眼里的她專好快意灑月兌、無拘無束,怎麼可能給自己找麻煩來爭奪盟主名位困住自己?
「你最好相信。」別再說這種令人心喜的話!天啊,天知道要她抗拒他有多艱難?她一日比一日更想任他圈進懷里,更想受他千呵百護,這樣的心思、這樣的想望讓她的拒人于千里更難落實、更難貫徹。
可不可以別再用這麼深情的音調、柔和的眸子看著她?她受不了,也快抵擋不住。
然而,曲翔集卻沒有放過她的打算,渾然無覺自己的逼近對她是種壓迫。
「可惜,打死我我都不信你會自找罪受。千回,你以為你自己快意江湖、恣意惟我的性子我看不透嗎?」不覺太小臂他曲翔集了嗎?
杏眸微睜,滿滿的是不信與錯愕,更閃爍著驚喜。「你……」他看穿了她?他竟看穿了她?
他信她,信她並非迷戀權勢的俗世凡人!他懂她,懂她快意江湖、恣意惟我的心性?
她從不知道他了解她,始終以為他對她不過是容貌上的一時迷惑,不過是短暫如曇花一現的驚艷迷戀,然而,他的懂,卻擊潰她自以為是的認定,才知他看的不單是她的容貌,還有她的心性。
契合——這兩個字倏然躍上心頭。
契合……她想起當年初見鳳驍陽與其心上人相擁賞景的一幕,那時心中倏然萌生的也是這兩個字。
季千回眸中難掩的驚喜眩惑了他,這是她首次泄露自己對他的情懷,不管原因為何,一直以來隱藏在心底那股認定她對自己亦有情卻時而會涌現的不確定與不安!這會兒全教她此刻表露的情樣揮去,落下了心頭大石,定了心。
他更因那晶亮閃爍的眸子失了控,緩緩俯首。
「你想做——」
開合的唇,被輕柔且緩慢壓下的溫唇觸及,斷了話語。
只是輕觸,為何會盈滿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甜蜜?
只是四片唇瓣相貼,為何心里卻漲滿令人心醉又疼痛的柔情?
只是嗅進一絲屬于對方的氣息,為何會令人震懾、感動得想落淚?
尚未表明心跡,亦未相擁入懷,為什麼互屬與契合的情愛會強烈到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步?仿佛期待了許久許久,久到不知道心已麻木無覺,久到只是這樣的親昵就足以讓自己心頭泛起隱隱的疼痛!
沉醉閉上的眼簾輕掀,彼此都看見對方情動濕潤的眼,愣愣的不知該怎麼開口,或者存疑著該不該開口打破這份難得的柔情蜜意。
也許沒有下一回……
思緒停駐在這念頭上,抬起眼凝望著彼此的身影,沒有人願妄動一分,沒有人敢開口出聲。
只願君心似我心,可誰也抓不準誰的心,不安地揣測彼此所思所想,明知道當面問是多麼容易的事,問了也就不必猜測、不必揣摹,卻也難在難以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