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麼?」她一頭霧水。
「看你熟睡的模樣是我的樂趣,卻被你搶走。」
「啊……你常常,看我?」
「直到今早之前,每天,每夜。」
「每天、每夜?」
笑睨她益發緋紅的雙頰,冷焰一時心神蕩漾。「是的,每天、每夜。」
「那我睡著的,樣子,是不是,難看?」他的答案讓她無法再將話問得流利。
冷焰抓來她的手壓在頰邊,感覺柔軟無骨的細致。「你說呢?」
「我怎麼知道。」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落吻在掌心,連他都無法相信這話竟會從自己口中說出。「你怎麼看我,我就怎麼看你。」
呵,曾幾何時他冷焰他學會挑情?要是早先有人告訴他他總有一天會將這話說出口,恐怕下場是沒命再去胡說八道。
天,婉兒改變了他,他愈來愈不像江湖傳聞的冷焰。
他覺得她好看!唐婉兒听出他調侃底下的話意。他竟然覺得她好看。
她這般模樣的人。
「焰。」
「嗯?」
「我有沒有說、說過……」低下頭,話愈到後面,她說得愈細聲輕語。
「說什麼?」冷焰傾身俯耳。
微抬首,過近的距離令唐婉兒的心突地一震,定了定神,再也藏不住情意。
指尖滑過熟悉的輪廓,她在他耳畔輕道︰「我好愛、好愛你。真的好愛。」
兩潭墨池倏地掀起波瀾,親耳听聞,才知道私心里他盼了多久,冀望有一天她能坦白開口對他言愛。
「抬頭看我。」
唐婉兒遲疑了一會兒,終于鼓起勇氣抬頭。
孰料蟀首微仰,暖熱的唇便覆了下來。
「啊!」她整個人被圈在他的懷抱,欲退無路。
她感到駭然,他早有預謀;她羞澀難掩,他傾注深情。
原意是蜻蜓點水—怎知在嘗到親昵的甜美後竟欲罷不能地注入力道,吻斷彼此的呼吸。
唐婉兒因為身子不穩,雙手無可避免地攀上他肩頸,讓他將自己摟得更緊,任由這份甘美潤澤彼此。
天,她真的好愛、好愛他!可是——
對不起,我還是瞞著你,騙了你……
第七章
「大哥!等等我,大哥!」唐青衣揮動馬鞭驅策坐騎,趕上前方飛奔遠去的背影。
好不容易,終于並駕齊驅。「大哥,既已掌握婉兒行蹤,您又何必親自出馬,這點小事交給手下人便成,您——」
「閉嘴!」駕!唐堯雙腿一緊,胯下馬兒加速向前不停狂奔。
「大哥!」真不明白,為什麼原本以逸待勞,靜觀武林動蕩看好戲的大哥突然決定親身追上婉兒他們。
得到婉兒被帶出江州的消息便見他神色有異,之後得知潛入唐門的人是索命閻羅冷焰時,神態更是詭異。
不出半晌,便驅騎向江南疾奔。
是何緣故?唐青衣乘隙注意兄長神情,揣測此刻他內心作何想法。傲視江湖的大哥,唐門的當家,為何在听見這兩椿消息就變了臉色?這疑問在他跟來的一路上一直懸岩在心。
「大哥!」突然想起一事,唐青衣快馬疾馳對著迎面不止的逆風急叫。「我們倉皇追來又不知他們出了江州後往哪里走,接下來要怎麼……」
「杭州。」該死!他竟忘了那個人。哼,那個人竟然能壓住閻羅令的毒性!
「您怎麼知道?」
「再多話就回去。」不再理會堅持跟著上路又嗦的胞弟,唐堯含怨的心此刻像被某種無法明言的急迫追趕。
唐青衣只好安分的閉上嘴,事實上他也無法再開口,光是策馬追上兄長已讓他吃足苦頭,看來,對于駕御之術他也沒有兄長來得精。
幾乎是每一件事,他永遠落在兄長後頭,永遠是第二順位;而他,似乎也甘之如飴,習慣當第二。
其實,若要他為首也難啊!像他那樣不羈的性情,怎麼擔當主導唐門的大任?
這個二當家的位置,他坐得愉快自在,不管事,又是在一人之下眾萬門人之上,何樂而不為。
只是自從婉兒被帶離唐門,大哥便像失去什麼似的,起先還是一如往常,隨著派去的人一一鍛羽,不是被冷焰索命便是教他自己一時動氣奪了性命,一次、兩次、三次,到最後終于動了脾氣。
明明口頭上對婉兒極盡輕蔑之能事,一副可有可無的模樣,可骨子里提及婉兒時,他口氣中隱含的不安與憤怒卻是這麼真實。
「大哥,有件事小弟不明白。」
「閉嘴!」心急趕路的唐堯根本不想听。
「您對婉兒究竟是何想法?」
唐堯倏地扯住韁繩,快馬立時頓下。
「啊!」唐青衣來不及煞住馬韁,沖到前面好一段距離,趕緊折回來。「大哥,您要停也好歹說一聲再……」
「你剛說了什麼?」
「小弟說的是您要停——」
「不是這一句。」什麼時候這胞弟開始跟人打起啞謎?唐堯眯起一雙眼,審視一臉茫然的唐青衣。「你問了什麼?」「大哥。」唐青衣咽咽口水,想說「沒什麼」,又迫于兄長壓迫,只好開口︰「小弟剛問您對婉兒是何想法。」他是不是問錯了?
「是何想法?哈哈哈……」唐堯突然像發瘋似的仰天狂笑。
「大、大哥?」
狂笑乍止,唐堯冷凝的臉色讓唐青衣感到陌生。他從未見過兄長這樣的神情,仿佛痛苦,又似乎十分享受這種痛苦。
太奇怪了。
「她是藥人,是毒人,是我唐堯一生的心血!為我所有,屬于我,只屬于我唐堯一個人!」話竟,唐堯揚鞭策馬狂奔。
留在原地的唐青衣,怎麼也無法說服自己相信眼前逐漸遠去的是自己親大哥。
是我唐堯一生的心血!為我所有,屬于我,只屬于我唐堯一個人!
這話的意思是——
「大哥,等我!」唐青衣抽鞭加快坐騎奔馳速度。
無論如何,他必須趕上。
眼看杭州城牆愈來愈清晰可見,冷焰繃至最高的警戒心終于松了些,執韁的手隨著稍微松懈的心神微放,不再那麼急著趕路。
他的安心,在簾後的唐婉兒也感覺得到。
「為什麼突然慢了下來?」
她話已說得日漸流利,全拜先前冷焰心不甘、情不願的教導所賜,雖然之後的日子並非那麼不甘願,然而唐婉兒想盡快與他像常人交談的強烈念頭,也是功臣之一。
「快到了。」
「到哪兒?」
她一問,冷焰才想起自己一直回避告訴她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一時想不到借口,于是沉默。
「你要帶我到哪里?」
「朋友住處。」
朋友?「你有朋友?」簾後的聲音像是非常驚訝。同時似乎驚覺自己的語調,趕緊解釋︰「我以為你獨來獨往,若不是因為我斷不會與人交往,所以……」
「過去我的確獨來獨往。」冷焰向後壓著隔開兩人的布簾,讓聲音能更清楚傳進她耳里。「但闖蕩江湖多年,三五朋友也是有的,不必大驚小敝。」
「你的朋友……」簾後傳出似羨慕又好奇的疑問︰「幾個人?是什麼樣的人?對你好嗎?」
冷焰哼哼笑了幾聲。
「怎麼了?」
「有的好,有的不好。」
「怎麼說?」
「朋友有兩種,能幫你助你的是益友;惱你、氣你、惹麻煩的是損友。」
這樣啊……「那我就是損友了。」失落從簾後認真地傳了出來。
冷焰只手向後伸進布簾,準確握住臨近的小手。他知道她從不坐離自己太遠,總是倚在簾邊乘隙偷看外頭。「你不是朋友,是我心愛的女人。」
「呃。」他又來了。露骨坦白的話再度讓唐婉兒羞于回應。
誰想得到,褪下冷淡外衣的冷焰,骨子里的真性情竟如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