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想到的是——「隔了幾年他老人家還是想將千峰集團交給我?」這個老狐狸實在很頑固。「我的答案還是一樣,我不可能舍去黑街。」
「老爺子不要你舍棄黑街。」
「什麼意思?」老狐狸又開始在盤算些什麼?
「千峰集團遷移台灣是老爺子的意思,只要千峰的根據地在台灣,你黑街的身分對公司來說有利無弊,老爺子是這麼打算的。」
「不愧是老狐狸。」他嗤笑。人老心不老,他算是服了這個快九字頭的老人家。
「老爺子本來不想這麼做,但是他老人家到底還是希望他的寶貝孫女能擁有幸福。」因為老爺子希望這樣,而她也看不慣小姐經年累月裝出女強人的姿態在商場上和敵人鉤心斗角徒勞心神,所以雖然不喜歡讓小姐變成現在這樣的始作俑者,她也只好捺下私人偏見接受他。
解鈴還須系鈴人,這點最起碼的道理她懂。
「這件事你的搭檔也知道?」
「他知道就等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個大嘴巴,誰敢指望他。「還有一點,我不承認那個吃齋念佛的怪洋人是我的搭檔。」
「如果他當年沒有堅持要我舍下黑街就不會有今天的情況發生。」
「老爺子沒想到小姐會愛你這麼深。」
軒轅彌仰天深吐一口氣。好一句沒想到,他一只老狐狸把他和知秋兩人設計得死去活來,最後只有一句「沒想到」!
「這句‘沒想到’讓我耗盡一生的後悔到現在仍然會心痛。」這筆帳他記下了。
「你的答案呢?」他怎麼怨老爺子是他家的事,她要的是答案好去回覆老爺子。
「叫他給我活久一點等著,我會帶知秋到普羅旺斯找他算總帳。」
噗哧!「咳咳!我會替你轉達。」殘月正色道。
「憋笑對身體不好,你用不著勉強,我會裝作沒听見。」他說完,重新戴上面具離開天台下樓,回宿知秋暫居的住處繼續當他的保鏢令狐。
「哈!炳哈哈……」尖聲的大笑劃過黑夜的長空,有點像——騎著掃帚的巫婆。
☆☆☆
當千峰集團在歐洲母公司持有的資本額與股份一半以上已被換成美金轉入宿知秋的帳戶,第一個危險也隨著登陸。
令狐以身體護著她躲進地下停車場一處牆壁的死角,閃過毫無預警可言的槍擊。
「待在這里別動。」令狐低沉的聲音命令道,自己則拔槍嚴陣以待,準備抓住最適當的時機跳出死角迎來。
他一下探頭一下縮回找尋最恰當能安然沖出去的時機,另一方面感覺有人在扯他衣角,企圖止住他隨時準備撲出去的預備動作。
回頭,扯他衣角的人除了他保護的人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小姐,你這叫扯後腿你知道嗎?」
「我不曾遇上槍戰。」宿知秋冤枉地說。歐洲商界不流行這一套,她從未遇過。
或者該說是曉風、殘月護駕有功,讓她這個主子在遇上危險前就把危險剔除,所以她幸運地沒遇上任何槍擊事件。
不過,因為在台灣,不是曉風、殘月熟悉的地界,來不及防範的情況下她遇上生平第一次槍戰,會怕是理所當然。
「你現在遇到了。」令狐冷靜地說,一面探頭試圖找出殺手的位置。「放開我,否則香消玉殞會是你的下場,而我會跟著做陪葬。」
「你會跟著我死?」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你死我豈能獨活。」連開六槍用盡子彈,令狐邊換子彈邊說,情勢緊急得讓他忘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她拉住他。「你要跟我同生共死?」
「當然。」還剩一個。他衡量著,另一名到底會從哪邊冒出來。
「為什麼?」
「因為——」差點月兌口而出,他頓住,回頭看她,同時也發現另一名遺漏的殺手就在他們後頭!「小心!」
聲隨人至,他迅速拉她至身後,用自己的身體擋住瞄準她的子彈,同時開槍射中對方。
一場槍戰就這樣落幕。
「結束了。」令狐收起煙硝味重的槍支,留她一個人在原地,自己則走近其中一名倒地的殺手蹲下,伸手探進每一個口袋,企圖查清來人的身份口
宿知秋看看左右,干脆跟著他一起行動。
「他是誰?」第一次看見被槍殺的尸體,她顫抖地問。
「不知道。」身上沒有任何證明文件可以查出身份,另一個同伙八成也是。「不是路邊隨便教唆即可的混混,是殺手界的人。」
「是嗎?」是誰派人殺她?在歐洲被解任的董事嗎?如果是,那會是哪一個?她解任的人不在少數,哪一個會是幕後主使者?
令狐側抬起頭,第一眼看見的是身旁不停顫抖的手。
「沒事了。」他握住顫抖的手指,發覺到恐懼的冰冷,他握得更緊。「沒事了,我保證。」
「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生?」
他起身,握住她另一只還在顫抖的手,同樣冰冷。「我不知道。」幕後黑手隱身得太好,黑街尚未送來最後結果,他只能說︰「但是我保證絕對不會讓你受傷,我保證。」
「保證?」他保證的方式似曾相識,好像……
「你懷疑我的能力?」又一次巧合打斷她的思索軌道。
「經過這一場槍戰之後我怎會懷疑。」她抬頭,才發現他另一端的肩頭染血,剛才站在這一側她沒看見,直到他正面對著她才看見。「你受傷了!」
「小小擦傷。」令狐風輕雲淡瞥一眼肩上的小傷口。「沒什麼大礙。」
「可是——」
「這點傷還算輕,我受過更重的傷。」
「就算是小傷也不容忽視。」她堅持。「我送你到醫院。」
「不用。」他拉住她牽他往座車方向走的腳步,面具下外露的唇揚起笑容。「萬一再遇到一次槍戰怎麼辦?」
「這……」
「先進辦公室,這點小傷不需要醫院,只要急救箱就可以解決。」
「真的?」她質疑。
「真的。」他點頭。「你不用那麼緊張。」
「可是——」
「冷靜點,一切都會沒事的。」令狐低啞的聲音盡己所能地安慰著尚未回復冷靜的她。
冷靜點,一切都會沒事的——這番話她好像在哪听過……宿知秋又側首,陷入最近常會不自覺陷入的迷思。
「上樓了。」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湊巧,每當宿知秋陷入迷思,令狐都會出聲打斷她的恩緒,而且自然得讓宿知秋這個當事人無法察覺。「你沒事吧?」他側首詢問。
宿知秋應聲抬頭,仰起熟悉的角度正對的剛好是他戴著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的臉。
這個高度……她又陷入迷思。
大多的熟悉。大多的似曾相識,摻雜大多的陌生。她愈發覺得自己陷入五里霧中,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油然而生
「讓我看你的臉。」她停下腳步,轉身面向絕對會跟在他身後半步的保鏢。
「咦?」
「我要看你的臉。」她說,伸手向他。
令狐迅速扣住她手腕。「小姐,我說過我的臉很嚇人。」
「我不介意。」
「我介意。」令狐退開一大步以上。「不以真面目示人是我的工作原則,如果你不能接受執意看我的臉,我只好離開。」
離開?「算了。」她立刻放棄。
在她生命中出現的人離開得也夠多了——雙親、軒轅彌,還有一度中風差點真的離開她的爺爺。夠了,她不想再承受,也不能再承受更多。
轉身走向地下停車場的出口,梁柱旁地上兩三抹淡紫色的影像吸引她的注意,頓住她的腳步,她蹲下細看。「是——」
「朝顏。」
「咦?」她抬頭,正好迎上令狐俯視的目光,熟悉感再度竄升,她低下頭,雙眸盯著手上微枯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