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這種花叫朝顏?」
「又稱牽牛花不是嗎?」令狐說道,看著她復又低頭的發頂,看不見她此刻的表情。
她摘下一朵站起身,拇指撫過柔細的花瓣。「是啊,它叫朝顏花又稱牽牛花。」
說完,她走出停車場,日陽炫亮她的眼,回頭時,朝向令狐的是她陰影的那一部分,讓令狐看不真切她此時的模樣,只覺得她像個被光包裹住的美麗女子。
「我一直不曾問過你,你來自何處?」
「台灣。」令狐照實回答,不認為這有什麼需要隱瞞的地方。
「土生土長的台灣人?」
「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她搖頭,走向對街租用的辦公室大樓。
「小姐?」他試探性喚她。
「什麼事都沒有,我只是突然想問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她揮揮手,隨手將掌中淡紫色的朝顏拋出。
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跟上來的令狐胸前,才乖乖順從地心引力掉落地面。
令狐連看都不著一眼,堅守半步距離跟著她。
走在前頭的宿知秋揚起高深莫測的笑容——
她突然想看看百家姓里頭有什麼讓殘月覺得好玩的地方。
第八章
「你早就知道了。」支開令狐同時將殘月叫進辦公室,宿知秋縴指一點桌上一本薄薄的百家姓,等著這名好部屬給她一個完美的解釋來決定自己是不是該原諒。
「我告訴過您了,小姐。」殘月撇清主子扣上頭頂的罪名。「我說過了。」
她拿起百家姓在空中晃了下再摔回桌面。「這就叫告訴我了?」她怎麼不知道她的好部下會跟主子打啞謎。
「小姐,難道您不開心嗎?」殘月模不透主子質問她的用意,也設法子從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端倪,只好裝蠢作呆開口問了。
「被部下蒙在鼓里的主子會覺得開心嗎?」
「我沒有瞞您。」
「你也沒有說實話。」
「我說了,是您沒有听進去。」
有空不妨翻翻百家姓,很好玩的——這叫說了?」
「就只有百家姓三個字你要我想出什麼?」
「您到最後還不是想出來了。」
說到底,她就是存心考她就對了。沒有表情的面具最後噗哧一碎,是宿知秋搖頭嘆氣兼苦笑的無可奈何。
「為什麼我總是被騙的那個人?」她問自己也問站在面前不敢坐下的部屬。「為什麼被蒙在鼓里的都是我?」
「小姐可以料想得到。如果不被他的死訊亂了方寸的話,您一定會知道。」
「若不是看見朝顏我不會對他起疑心。」
「朝顏?」那是什麼東西?人名嗎?
「牽牛花,又稱朝顏花。」她好心替她解惑。
「牽牛花?朝顏花?」好個相差天南地北遠的名稱,前者是難听得要命;後者是惡心得詩情畫意。
「在巴黎他曾經向我提過。」
Anyway,管他是牽牛花還是朝顏花,反正小姐知道他真正身份後就不會再為那個假牌位哭泣難過了,而且——「不管怎樣;這表示您和他還有緣份。」
「緣份?什麼時候你也開始相信這種子虛烏有的東西?」
「小姐,您對他……還是不改初衷,仍然打算要完成那個誓言嗎?」
宿知秋連人帶椅轉了個方向背對她,好半天都沒吭聲。
殘月等著,漸漸等得不耐煩。
靶情事最磨人!這話果然沒錯,可是磨到她這個完全無關的人身上就讓她覺得很冤枉,只想早早月兌身。
等呀等,等到最後她干脆使出最後一招。「小姐,就當您默許了,這一次我絕不會失手,我立刻去辦。」
「殘月!」宿知秋轉回身,緊張地叫住她。「你敢!」
「可是小姐您不是希望他死嗎?」
「我沒有說。」
「但是你默認了呀。」
「殘月——」宿知秋拉長尾音,沒好氣地瞅著她。「你到底站在哪邊?听誰的命令。」
「當然是您的命令,小姐。」
「那為什麼我覺得你是站在他那一邊為他說話呢?」
「恐怕是您的錯覺了,小姐。」殘月彎身九十度,掩飾自己到嘴邊綻開的笑意。
「你認為他這麼做有何用意?」
「便于隨時保護您的安全。」再直起身,殘月臉上的笑意已失,神色正經。
這一點她當然知道,但是她想听的不是這句話。「還有呢?」
「還有?」殘月偏著頭,還有什麼嗎?
「只為了保護我而已?」宿知秋撐著下巴,期待殘月會說出令她滿意的答案。
「便于暗地查出帝氏大樓爆炸案的真凶。」
「只有這樣?」宿知秋的臉色愈來愈沉。
還有啊?殘月傷腦筋地想了又想。「還有嗎?」
「動機,他設下這騙局的動機。」食指叩敲桌面,她點得還不夠明嗎?
「如果不這樣,您會讓他接近您嗎?」殘月反問。「您和他一見面就劍撥鴛張,他要是以本來的身份接近您恐怕頭和身體早就分家——這樣說起來,他還真怕死。」
「殘月!」宿知秋駁斥道,「他如果怕死就不會為我擋子彈。」
「既然他都肯為您擋子彈,這其中的原因不用屬下明說小姐心里也清楚的不是嗎?」
啊……原來「殘月。」
「是,小姐有何吩咐?」她彎身等待主子下令。
「有沒有人說你愈來愈像老奸巨猾的生意人?」
呵……「小姐!謝謝您的贊美,殘月一直朝這目標前進。」
呼!她敗給她了。
☆☆☆
宿知秋端了杯冰水走近正坐在小客廳的沙發上擦拭佩槍的令狐。「給你。」
「謝謝。」令狐頭也沒抬,繼續他擦槍上油的動作。「今天不酗酒?」
「那不算酗酒。」她重申,也保證道︰「我不會再喝。」
他沒出聲,但是點頭表示贊成她的決定。
「令狐。」
「有事?」
「你介意告訴我你摯愛的那個女人是如何傷你的嗎?」
令狐被她的問題止住動作,視線透過面具落在她身上。「為什麼突然問我這個?」
「我想知道感情傷害女人的威力和傷害男人的會不會一樣強大。」
「這怎麼比較?」令狐收起佩槍,背部貼上椅背。
「受傷害的情況因人而異,同樣一件事,有人認為是傷害有人則不覺得,怎麼比較?」
「你不願意說?」她把他的話當成拒絕,只有先收回探知的好奇心。「無妨,不願意說就不要說,晚安。」她起身打算回房。
「我沒說不願意。」他的話成功留住她,頓了會思索怎麼起頭後,他以苦笑作為開頭,「也許我這套說辭在她听來會被她認為是詭辯也不一定。」
「是嗎?」
「嗯。」他點頭,目光落在對桌而坐的人身上。「她是個很固執的女人,很少有什麼人或物能讓她改變她已經認定的事情,就是因為這份倔強才讓我受創極深;在她之前我從沒想過自己會有認真投入一份感情卻慘遭誤解的一天,也因為從沒受創,才會無法抵擋她的話,狠狠刺傷自己一——到現在,疼痛依舊。」
「我——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麼傷你?」
「你忘了?」他側首看她。「上回在海邊我說過了。」
「我醉了,根本記不得,只記得你說你有個摯愛的女人而已。」
「原來如此。」那後來他失控的表態她也忘了。令狐安了心,也黯了心,很矛盾啊,希望她能再愛他這個人卻又怕見她。
「你可以再重述一遍嗎?」
「很簡單。」他聳肩,試著輕松地刨開舊傷口,可惜,怎麼都輕松不起來。「因為我無法娶她,所以她認定我不愛她,對我說她恨我。」
「也許她只是一時氣憤口不擇言才會——」
「就算是這樣也不該讓這種話輕易出口,對我而言,這句話將我對她付出的感情一把抹淨,她的質疑與怨恨傷害到我;難道我對她的付出在那一瞬間就能被定生死,換得一句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