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避要說的話有這麼多,他卻只以兩個字代表:「不能。」
這一句「不能」包含太多的意思:不能開刀,不能痊愈、不能回復健康,不能和常人一樣跑跳踫……她有太多的不能!
沙穆頹喪地跌坐在椅子上。「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很難。」這種病例太少見,騰青雲關掉閱片架的燈,取下X光片收進封袋,一板一眼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
「喂!好歹安慰我幾句,我們是兄弟耶。」看到他這麼沮喪,青雲怎麼還是無動于衷?
「你不用。」真正該被安慰的是病人本身,不是旁邊健健康康的正常人。視線瞥向白色布簾,他還是只吐出兩個字:「她要。」超級簡短地說完活,滕青雲坐回椅子上,抬手在桌上寫字。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沙穆不禁在心中暗嘆一聲。想必絕音一定非常失望,他幾乎可以想到她的表情;來這里之前,他是拼了命地直夸青雲的醫術高超,現在得到的結果實在教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好。
白色布簾拉開,谷絕音依然笑著一張臉。「沙大哥,早叫你不要費心了。」對于這樣的結果她心知肚明,早就麻木得連一點難過都沒有。「不要在意,我一點也不覺得傷心。」治不好就是治不好,能遇上他對她而言就是一種幸運。一種福氣、一種眷顧,再貪心就不好了。
「唉,沒法子。」沙穆指著曾出生入死的兄弟。「誰教這家伙學藝不精,沒本事——」
肩上突然一記重捶,痛得讓沙穆停下了後面要說的話。這家伙仗著自己學過中醫,竟然往他痛穴打。
「藥單。」滕青雲在他面前揚起手上的紙張。「她的。」
「廢話。」沙穆一把搶過。「不是她的難道還是我的。」
另一張藥單落至沙穆眼前。「你的。」上頭洋洋灑灑只有三個大字——安眠藥。他太吵了,吃了藥——他休息,他耳朵也休息,天下太平!
這可把沙穆給氣得……他要是被氣得吐血準是青雲的錯!
面對這一個畫面,谷絕音 哧一聲笑了出來。原來沙大哥敵不過沉默寡言的人啊!她還以為能制得住沙大哥的人得要比他更會說話才成,原來也有這種無言的勝利啊!今天她算是大開眼界了。
「你這庸醫。」有心氣他啊!給他開安眠藥。「跑到美國就三、四年才回來,回來後還是這樣,那四年白混了。」
「閉嘴。」沙穆的急和失望他不是不知道,很多類似情況病人的家屬也都是這麼歇斯底里,但是今天他是兄弟,所以自己不必對他容忍。
「沙大哥。」谷絕音趕忙上前拉住沙穆。「不要亂來。」沙穆回頭拍了下她臉頰。「沒事的,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這幾年青雲的嘴巴沒磨利,可這舉動倒是進步了不少,隨便一下就能給人難看,讓人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自己難得有機會跟他對對招嘛!
「可是……」
「放心,這不是因為你,只是我想動動嘴。」趁現在還有點空閑的時候鬧一鬧,等明天從黑街回來他可就沒時間了。
看沙穆和這女孩交談的樣子,即使沒經歷過,滕青雲也猜出個十之八九。冷訣進去愛情窩就已經夠讓他意外的,想不到連沙穆也中招了,這個玩世不恭的男人也會懂得真心愛一個女人?
他並不看好這件事,這個女的實在是太脆弱了,根本就是根快燒盡的臘燭。這樣在一起沒有問題嗎?他相信沙穆自己應該也很清楚才對。
突然,腦中一道靈光乍閃,滕青雲眯眼看著兩人,露出難得的笑容。
所謂的「很難」,並非完全沒有辦法是不?
第十章
「將來有的是機會」這句話的結果是——谷拓仁天天到淡水來串門子,這惹得沙穆是怒火直竄。
而谷拓仁在確立觀點,自我畫下定位後,也驚覺到那一段錯誤的愛情之于他就像是一場夢,夢里有酸有苦,有甜有喜,有刻骨銘心的痛,也有莫名所以的後悔。醒來之後,悵然若失是在所難免的情緒反應,但時間一久,那種痛反倒不如他所想的那般強烈,九年的時間大概對他也有了療傷止痛的作用,只是他一直不知道罷了。
太過執著反倒造成不必要的痛苦,在追求一心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時,途中卻也錯失了瀏覽沿途美好景致的機會,但所幸他還有時間再重頭來過。
「我說谷老兄,你這個大公司的老板天天不在公司可以嗎?你那家公司不會倒啊?」嘖,早知道就不要多管閑事讓他們兄妹復合。唉,助人害己,頭痛呀!沙穆懊惱極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安安穩穩地喝口茶,福伯的泡茶功夫還是這麼老道。
氣煞他也!這家伙的言簡意賅和滕青雲沒兩樣。沙穆只得在一旁吹胡子瞪眼晴,他就是沒辦法跟和啞巴差不了多少的人斗嘴,根本搭不上話嘛!
在廚房幫福伯的谷絕音端了一份點心出來,恰巧听見他們的對話。「哥,你別欺負沙大哥了。」
「哈哈。」沙穆干笑兩聲。他被欺負?「我會被這家伙欺負?別說笑了。」
「你是在抱怨我搶走你和絕音相處的時間吧。」谷拓仁狡猾地問道。自從想通了一切之後,他努力讓自己和久違九年的妹妹聯系感情,彼此之間處得小心翼翼,生怕破壞好不容易開始修復的橋梁。事實證明。他做得很好,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現在不怕他了,而他當然也樂得天天來串門子。
「有嗎?」可惡的家伙!盡挑他的死罩門攻擊。
「沒有就好。」谷拓仁倒也懂得順水推舟,把沙穆推到死角。
自掘墳墓就是在說他這種人,此刻沙穆心中的懊惱又更加深了一層。
「哥,你們不要再斗嘴了。」在一旁看得快笑出來的谷絕音不忍心讓沙穆繼續處于弱勢,只得出面喊停。「我很高興你能天天來。」
這話讓谷拓仁挑釁地能瞥了沙穆一眼,神情十分得意。
其實會有這樣的結果,最吃驚的就是谷絕音自己了,在生活中出現了一個沙穆就已經夠讓她感激上天了,感謝上天沒有忘了她,在平淡無奇的生活中為她添上色彩;接著是對立如陌生人的哥哥,夾帶著危險性,讓她在很小的時候因為害怕,所以刻意忘了有他這麼個人存在。但是沙穆為她解決了所有的事,讓她和自己的哥哥面對面,那時她才知道,與其說怕哥哥,不如說她更愛他,畢竟他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那一晚之後她突然想起了很多事,那個曾經抱著她喊不痛不痛的人不就是她的哥哥嗎?雖然記憶模糊,但那份關懷的心她還是感覺得到的。
這世上最愛她的,也是她最愛的就是眼前這兩個人了……思及此,她愈來愈舍不得死了,愈來愈想要變得健康,愈來愈想要和正常人一樣跑跑跳跳,愈來愈……傻瓜!谷絕音暗暗斥責自己一聲,她真是愈來愈貪心了。
怎麼辦?她想要變得更健康、想要月兌離死神的禁錮——
叩叩!客廳對外的大門門板被敲了兩下,拉回了她的心神。
「我去開。」
門一打開,谷絕音錯愕地喚了聲:「滕大哥。」青雲?沙穆連忙從沙發上跳起來,沖到門口。「你怎麼知道這里?」他並沒有告訴黑街任何人他住在這里。
「病歷表。」簡單扼要的三個字就回答了沙穆的話。
沙穆點點頭,原來是從病歷表上看來的。「你來找我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