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大哥是強者.怎會露出驚恐的語氣呢?她疑惑地想。
「蝶衣,我們愛你,永遠都會在你身旁守候你。」沈采樺向她揮手,「快回去吧!」
「是呀!切記,一粒麥子是死也是生。」他們消失在她面前。
「不要——」沈蝶衣想留住他們,但光亮驅走了黑暗。
她緩緩張開眼楮對上一雙關懷的眼眸,「禹大哥。」
禹宴龍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胸口,渾厚的聲音里有一抹顫抖,「不要再這樣嚇我,我好怕叫不醒你。」他把臉埋在她發際。
沈蝶衣終于哭了。乍听噩耗到目睹沈采樺的尸體,她悲愴得哭不出來,終因精神承受極限的苦楚無法宣泄而倒下。
禹宴龍由她盡情哭泣傷痛,一次又一次地摟緊她。他終于體會到媽咪深愛父親的情感,會隨所愛的人而改變心境,一顆心只守候深愛的人兒,傾盡所有的情感直到永遠。
沈采樺的後事由禹宴龍全權處理,他將她葬在和她父母親同一墓園。
沈蝶衣宛如無主幽魂般在孩提時代和姊姊玩耍的每一處地方到處游蕩,眼神空洞、漂緲,總注視著無邊無際的穹蒼。
所有關心她的友人都怕她想不開,密切注意她的舉動,司馬煌更是全天候地跟在她身後,禹宴龍則是一有空就陪伴她。
這一日,下起綿綿細雨,雨絲飄呀飄,這場冬雨下得使人寒顫,這樣的天氣代表沈蝶衣這段日子的心情,她在公園的大樹下坐著,雨絲飄在她仰起的小臉上。
禹宴龍撐著傘走近她,為她遮雨,「蝶衣,我受夠了,我不準你再自我虐待。」他一手扳著她的肩胛痛苦地怒吼,「你可知你的行為就像一把刀割著我的心,我抱著你卻感覺不到生命的活力,你在折磨我,你知不知道?」
沈蝶衣的瞳眸閃了兩下,隨即又恢復死寂,「我無意折磨你,我需要找到答案,否則我沒有勇氣面對生命。」
「傻瓜,你的答案就在我身上。」他擁她入懷,「往後我就是你生命中的全部,我愛你呀。」他吻著她的額頭、眼瞼。
沈蝶衣把臉貼在他胸膛,聆听他的心跳聲,「在昏迷中,四周一片黑暗,我孤單、寂寞、害怕,只想和黑暗融為一體永不再醒來,藉此排除孤零零的感覺。然而爸媽和姊姊出現了,我都抱不到他們,他們趕我回去,我不肯,執意要和他們在一起,我想奔向我的家人,可是這時候我听到你的聲音,它阻擋我的前進。我開始猶豫是否該不顧一切地和家人相聚或是回到你身邊,正猶豫不決時,爸媽和姊姊都消失不見了,光亮趕走黑暗。」她娓娓說著昏迷時的夢境。「這世上我就像一葉扁舟,孑然一身,我怕你只是我短暫的港口,有天我還是要獨自漂泊,那時我該如何自處呢?」
霎時,他恍然明白她寂寥、沒有安全感的心情。「我會陪你生生世世的,放心地把心交給我。歡笑、哭泣,都由我伴著你,你是我此生惟一的寶貝、愛人。」
「你要答應我,到哪都要帶著我,不可任意棄我不管,不然我真的……」她的眼底重新燃起生命的火花,一向沒有安全感的她,急切地要他承諾永不離開她。
他用食指封住她唇瓣,阻止她說不吉利的話,「噓,不要說出口。我生生世世都要纏著你,縱然你想要我不理你,我也不會肯。」
沈蝶衣眼眶盈滿喜悅的淚水,踮著腳尖,環抱他的頸項,將細細密密的吻撒在他臉上,「我說過你和姊姊是我最喜歡、最愛的兩個人,倘若失去你倆我也願消失在這世間。仁慈的上帝憐憫我,把你留在我身邊,我會小心翼翼地守著你。」
禹宴龍深深吻她,化解她的不安定,給她永世的承諾。
≠日在琴室里,沈蝶衣彈奏著莫札特的安魂曲,安詳的樂音充塞整個室內,樓下的禹宴龍則和司馬煌在聊天。
「蝶衣的情況比幾天前好些,但是眉宇籠罩著濃濃哀愁,令人好心疼。」司馬煌嘆口氣。
「我好不容易才抖落她的哀愁,沒想到幾個月後愁緒再度撒落她一身。」禹宴龍審視整間屋子,「我要帶蝶衣返法,離開這個令她傷心的地方,並且我要打掉這幢老房子,不讓她睹物思人。」
「我贊成。你媽咪也催我們回國,畢竟你在台灣待得太久,該回家了。」司馬煌比著樓上,「你該到琴室陪她。她沒見到你,就慌張找人,你會不會覺得煩?」他想著宴龍這一匹野慣的馬,突然被韁繩套住,受得了嗎?
「我樂在其中,怎會煩呢。」禹宴龍看看表,「時間到了,他們應該也來了。」
「誰呀?」司馬煌心想,自己怎麼不知道他有約人。
此時保全人員從外面走進,後面跟著一對母子,是被沈采樺所救的小男孩和他母親。
「禹先生,人我帶來了。」保圭人員說完即退出去。
司馬煌了然一笑,暗嘆禹宴龍心思細膩,凡事都考慮得非常周詳。
「葉太太請坐。」禹宴龍蹲在小男孩的面前,「小弟弟,你和叔叔去看一位姊姊好嗎?」
小男孩點點頭,記得在來這里的路上,媽媽交代過要向恩人的妹妹道謝。
「煌叔,你陪葉太太坐。」禹宴龍交代司馬煌。
他牽著小男孩上二樓來到琴室,此時安魂曲最後音符正好彈完,沈蝶衣坐在琴前流淚發呆。
「蝶衣。」他把手搭放在她的肩胛,柔聲道,「怎又哭了呢?看看是誰來呢?」他細心地為她拭掉淚水。
沈蝶衣轉頭一看,訝然道︰
「阿姨,對不起。」小男孩有禮地道歉。
沈蝶衣離開鋼琴,走近小男孩,蹲和他的眼楮平視,「你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我叫葉啟模,六歲。」
她模模他的頭,心中百感交集,「你家中有什麼人妮?」
「爸媽、爺爺、叔叔……好多、好多。」葉啟模扳書小指頭猛數,臉上的表情淨是天真、可愛。
「你要用功讀書,做個乖小孩,這樣你的家人才會快樂,知道嗎?」她的唇畔泛起柔美的笑容,眉問不再鎖滿悲愴、愁郁。
「嗯。」他地懂非懂地點著頭。
禹宴龍彎著腰,兩手支著膝蓋,微笑著說︰「啟模,你自己下樓去找媽媽,好嗎?」
「好!叔叔、阿姨再見。」葉啟模活潑地點點頭,轉身跑了出去。
禹宴龍站直身,含笑地張開雙臂,沈蝶衣走進他敞開的雙臂間。
他摟著她,「見到小男孩感覺如何?」
「既感傷又夾雜些詩安慰。畢竟我是姊姊惟一的妹妹,而男孩卻有一大群親屬,一個人痛苦總比一大群人哭泣來得好。」她淡淡地說道。
他攬著她,來到窗旁眺望天空,「小男孩的生命是由你姊姊的犧牲而延續,采樺並沒有死亡,將由小男孩為她而活,你了解嗎?」他要徹底抹掉她的憂傷。
沈蝶衣伸手按住玻璃窗,俯視變小的街道,「姊姊曾流失胎兒,為此她深深自責;這次,她救了這位小孩仿佛是冥冥中的安排,宛如為了救贖她的心靈,讓她受到桂梏的心靈完全解月兌,含笑地奔向另一世界。」她這時才覺得或許自己太自私了,執意留住姊姊在紅塵里受苦,她想死亡並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
「每件事都可以用各個角度去衡量、琢磨,這樣所顯露的層面就會有所不同,包括死亡也亦然。」
「嗯。」她回想那句,「一粒麥子是死也是生。」麥子成熟後落地,再隨季節伺機發芽成長,它沒有真正的‘死亡’。姊姊也是,還有新的生命等著她。「唉!想的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姊姊的影子,教我如何不思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