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暈仍是上不住地爬上臉,她瞪他一眼,示意他犯了規。
他卻不以為然地勾唇一笑,看不夠似的,邪魅的目光依然不肯放過她的俏臉。
她終于忍不住出聲︰「卿兒,有人可在偷看了!」
「曠先生才不會呢!」卿兒反倒向著曠之雲。
「還是卿兒信任我。」曠之雲故意瞧瞧氣結的名枕秋,慵懶笑道︰「卿兒,要不你和你姑姑來玩一回?」
「姑姑肯嗎?」卿兒卻有些猶豫。
看來你平時可太冷淡了。曠之雲了然地挑眉望她,對卿兒道︰「她肯的,只要你真心對她好,她就會對你好。」
心像被針扎了一下,她正遲疑時,他已經走了過來,攬住她,強行將她擁到卿兒的面前。
她微惱,想掙月兌他鐵臂的鉗制,他卻已將竹筷塞人了她的手中,笑道︰「開始了!」
「叮——」卿兒的竹筷已當先落下,發出一聲脆響,驚醒了她的恍惚。
「再不動,可要輸了。」他在她耳邊低語。
「你別多嘴就行!」她忙閉上了眼楮,竭力分辨著耳中的聲響,卻只有嗡嗡的人世喧囂,還有卿兒的「叮咚」催促。心亂如麻之下,她慌忙亂敲了幾下,卻都落在了卿兒之後。
「姑姑,你太差了!」卿兒不滿地嚷嚷。
她更加煩躁,越發亂了章法。一只修長的手悄悄握住了她的縴手,也穩住了她的慌張,在那手絲絲不亂的敲擊聲中,她逐漸寧靜了心湖。四周仿佛忽然寂靜,俗世里仿佛只剩下了這最最淳樸的音律。終于,她听見了雨滴墜碗的聲音……心靈變得純淨而安寧,沒有煩惱,也沒有仇恨。她偷偷張開雙眼,暗腰身後的曠之雲。長睫在他臉上勾勒出優雅的弧線,此刻的他卸去了邪魅,靜謐恍若當年,當年他們都還有著那份純真——忽然有了種此情可擁的安心,于是她悄悄用唇蹭了蹭他的,他嘴角含笑,並不睜眼,只是順勢吻住了她——這一刻的深情眷戀,俱已忘塵……「曠先生!曠先生!泵姑怎麼不玩了?」哪知那廂情潮洶涌,卿兒只覺對手的竹筷已經停了許久。
「姑姑已經輸了,不好意思再玩了。」他弦外有音地凝視她鮮紅的雙頰。
「沒關系的,姑姑,曠先生玩得可好了,你可以讓他教你。」卿兒道。
她低頭看向卿兒,避開那邊的目光籠罩,言道︰「我哪能和他相比?」但是為什麼曠之雲能玩得那麼好,「我有經驗嘛。’曠之雲不經意地輕笑。
等等,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名枕秋卻敏感地抬起了臉來,水眸直勾勾地盯住他︰他到底想說什麼?是說他以前玩過這個游戲?還是……以前失明過?
曠之雲沒有立即回答她,只對哪兒道︰「你自己先玩會兒,我去教你姑姑。」說著便起了身。
她下意識地抓住他的手不放,于是他笑著摟住她,一同走遠……
「感覺出來什麼沒有?」拉她到房中,大方地任她瞧了許久,曠之雲終于悠哉地開口。
名枕秋仍是定定地瞅著他的黑眸,可惜並未從他深不見底的眸中瞧出半點異樣。「你以前難道……真的……」忍不住開口,卻怎麼也吐不出那個字來。
「瞎過。」他用肯定的語氣將她竭力避開的字眼擺到陽光下。
原來是真的!難怪他會對卿兒格外疼愛。辛酸悄悄爬上了心坎,第一次為他感同身受。她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他拉她在身側坐下,淡淡道︰「不記得了。」
「這怎麼可能?」她不信。
「那……大概是幾年前吧。」他雲淡風清地笑笑,話里有話,「我腦袋不大,所以只記該記的事——人不能太死心眼,不是嗎?」
他怎麼好像話里有話?她不敢多想,于是避過,「是怎麼弄的?」
「你真想知道?」他揚高了眉峰。
「想。」她直覺地回答,卻見他似笑非笑地湊近,知道他又要講條件,她只得飛快地在他的臉上啄了一下,然後又飛快地逃開。卻不料他早有準備,長臂一攬,她便跌人了他的懷里。
只听他在她耳邊柔柔地開口︰「是中毒。」
「啊?」螓首應聲而起,卻被他輕輕按回原處,只听他淡淡的聲調,仿佛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下毒的是我的仇家,嚴格來說,我與他也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是朝堂上的所謂顏面和自尊,「他們先是襲擊了我,將我帶到了一處荒郊,然後給我灌了藥。所幸我命大,被農人發現,後來……眼楮也治好了。」
「後來……是多久?」她顫聲詢問。
「九個月。」他側首看她,如願以償地在她眼中找到了關懷。
「你報仇了嗎?」她相信以他的能力,他能夠。
他拍拍她被仇恨燒得發燙的腦袋,沉聲道︰「報了。」
「怎麼報的?」他的話語在她心里燃起了一把火,渾身都覺得灼熱。
他卻又偏過頭去,「忘了。」
「怎麼又忘了?」她已屏住了呼吸。
「因為後悔了。」他忽然筆直地看向她,將她擁得更緊。那是他一生最大後悔的事,他曾永不願揭的傷疤。頓了頓,終又別過了頭去,「其實報仇的滋味並不好受,報仇時是,報仇之後更是……」
「怎麼會呢?」大伙得報、夙願能償不應該輕松解月兌嗎?她才不信。
「相信我的話——能讓我後悔一輩子的,絕不是普通的傷。」卸去了笑容,他沉沉地開口說道。
一顆芳心飄搖欲墜,她忽然好希望他別這樣心平氣和地對她說話,別讓她心疼在他的舊傷口里,因為這樣她會動搖,會軟弱,會打碎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冷酷。他可不可以還像以前那樣邪氣地逗她,不時地捉弄她,而不要用他的溫柔襯托出他們之間的雲泥之別?他們本來還是可以這樣風平浪靜下去的,至少她一直自欺欺人地這麼認為……
身邊的她長久地沉默,他體貼地讓她更深地埋人他的溫存。也不知他這一番言語究竟能否對她產生影響,可他願意傾盡所有去努力,哪怕是改變他月兌俗出世的初衷,哪怕是放棄他笑面紅塵的瀟灑。為了她,他願褪去邪魁的保護顏色,願意重人世事再露本心;為了她,他甚至不再害怕揭開自己塵封已久的瘡疤——只要,她將心給他;只要,他能夠救她。
于是,更深地將她抱緊。
當他抱住她,他的身影漫天襲地,就好像是當年席卷而來的仇恨,將她牢牢包裹在內,動彈不得,可她這回卻有了這樣一種感覺︰這是個情絲纏繞成的繭,只待她破繭而出,她就會成為一只幸福的蝶……可什麼是幸福?她真的能得到幸福嗎?
第六章
秋恨秋姿白發生,木葉啼風雨。
迸壁生凝塵,羈魂夢中語。
如果這就是幸福——
當每天清晨,她一打開房門,便能看見他倚在門外的闌干之上,笑容邪魅依舊,卻不掩飾已守候許久。她便能在那一瞬將所有愁情遺忘,只沉醉在他的眼角眉梢,即使復仇的意念很快便重又襲上心頭,讓她不得不又冷起面孔。
如果這就是幸福——即使只有一剎,即使這一剎的歡愉會要讓她整天心神不寧,她也願意沉溺在他的懷抱,任那雙霸道的鐵臂鎖牢她的每一個晨昏;願意那雙捉模不透的黑眸將她放在瞳心,貪看不夠的模樣就像她隨時都會溜走。
如果這一切就真的是幸福——她好想就這樣沉淪下去,就這樣昏天黑地、痴傻無休……可惜她不能!當她每晚躺在床上,驚醒在那一場場噩夢;當她依偎在他身側,看他潔如流雲,便覺自己污若泥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