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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簟秋 第10頁

作者︰流舒

他的嘴角揚起絲苦笑,為什麼她總把他想得那麼惡劣?還是她原本就覺得天下烏鴉一般黑?

她一直沒敢抬頭,沒敢看進他的眼里,不願當真看到他的嘲笑,更怕得到那一種叫做「憐憫」的施舍,這施舍會讓她像個乞丐似的,為了這一點關切,丟掉全部的自尊,任由他敲開心門。

「我只會幫你。」輕漾的笑語里,暖意自肩頭順流而下,一路滑落到心房,她終于鼓足了勇氣抬起臉來,跌入那雙含笑的黑眸,在那眸中,她沒有找到嘲弄或者憐憫,只有一份了解——他知道她很堅強,無須那些同情的空話,她便能夠堅持下去——了解得仿佛似曾相識……當她柔弱的雙肩終于在他掌下松弛,欣慰的笑容也悄悄浮上了他似乎總沒正經的俊顏,閃現出一抹動人的光澤。

這……這是怎麼回事?!入畫早已愣在二人的「你來我往」里,半晌才回過神來,「小姐,我有事要跟你說!」她不客氣地拉過名枕秋,不顧曠之雲的目光似要殺人。看上她家小姐財貌的人多了,她可不認為這個一臉邪笑的師爺安了什麼好心,真後悔當時心軟「引狼人室」!相比之下,她倒覺得那個富態的同知大人比較讓人心安。這才想起自己是來干嗎的,她急急言道︰「小姐,听說同知大人病了!」

「是嗎?」名枕秋又恢復了一貫的淡漠,倒是曠之雲配合地問了句︰「什麼時候?」

唉,小姐怎麼就不開竅呢?!入畫心道,有意提高了嗓門︰「听說離開咱府沒兩天就病了!」刻意加重了某些字的音量。好痴情的男子呀,一定是得了相思病了!

名枕秋依舊無動于衷,曠之雲則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看這二人不約而同的默然模樣,入畫氣不打一處來,強壓心頭火氣,仍是耐心勸道︰「小姐,你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為什麼?」名枕秋冷冷反問。

「小姐!」人畫不得不說出心中想法,「人家可是為了你,想你想成了相思病!你怎麼可以放著人家不管?」

「相思病?!炳!」曠之雲忍不住大笑。

「全城都是這麼傳的」入畫不服氣地補上一句。

曠之雲笑得更邪,「是嗎?可我敢保證,會為你家小姐得相思病的,絕不會是他!」

「難道是你不成?」

「人畫!」听得人畫口不擇言,名枕秋輕斥一句,心跳卻摹然月兌離了控制,幾緊幾緩的節奏,依稀是期待的心音……相思已是不曾閑——「是我。」曠之雲大方地承認,見人畫目瞪口呆,又悠然反問一句︰「不行嗎?」

天下怎會生出如此厚臉皮的男人!人畫看著他,愣了半天,終于有了反駁︰「人家陳大人年輕有為,才剛二十有四,和我家小姐正好相配,可你……」她故意盯著他的短須,「你又湊什麼熱鬧——大叔?!」

他有那麼老嗎?!自尊心嚴重受挫的曠之雲看向名枕秋也忍不住含笑的雙眸,若有所思地撫上自己的短髯,「十年前,我也十四……」

「你可終于想起我來了!」陳墨霖諷刺地撇撇嘴,掀開了床上的紗帷,剛與對方打了個照面,就愣住了。

「你怎麼了?」曠之雲狐疑地拍拍他。他怎麼看起來痴痴傻傻的,一個勁地盯著他瞧?莫非……真的病了?

「你真的是專門來看我的?」陳墨霖比他還狐疑。又不是相親,他做啥把胡子給剝了?光溜溜的臉龐簡直俊美得……有些眼熟?

注意到陳墨霖的目光,曠之雲總算明白了他的驚愕,俊臉難得一紅,不由白他一眼,「病了還要多心?」

「好好好。」陳墨霖識趣地挪開了目光,「其實我沒病。」

曠之雲早有預料,只是一笑。

陳墨霖知道瞞不過他,只得照實說道︰「是衙門里出事了。」

曠之雲的雙瞳深不見底,「是不是……你把官印傍丟了?」

「你怎麼知道?!」

曠之雲愜意地倚靠著床柱,悠悠然反問︰「我不是早讓你緩兩天再辦賑糧的事嗎?」

「你也認為這事和賑糧有關?」這人是怎麼知道的?他前腳決定開倉放糧,後腳便失了官印?

曠之雲點點頭,又問︰「出事後你檢查過糧倉嗎?」

「沒有。」至少沒有明察,只讓人悄悄盯著而已,因為官印一丟,他便隱約有數︰賑糧中一定藏了什麼秘密,他可沒笨到去打草驚蛇。

「那就好。」曠之雲舒了口氣,可不希望陳墨霖貿然行事重蹈他的覆轍,「听我一句話︰賑糧的事,你就趁此別再過問了。」

「這……」陳墨霖不解。

「想不想找回官印?」曠之雲淡然發問。他相信官印丟失不過是個警告,陳墨霖若再插手此事,結果恐怕……「當然想!」陳墨霖目光炯炯,「可我總不能因此妥協,放著疑問不查,眼看著靈州百姓無米下鍋!」

曠之雲的目光隨著他的激動而悄然閃爍,「如果你信得過我,這件事就交給我來查辦。」見陳墨霖面露疑慮,于是補充道︰「我在暗處,又佔著地利,查起來應該比你容易。」

「地利?」陳墨霖想了想,「你是說名家?」

曠之雲微笑,「還是你告訴我的——江南的米糧離不了名家。」

「你是懷疑賑糧的事與名家有關?」陳墨霖總算弄懂了他的意思,終于點頭答允,轉念又想到了他丟失的官家︰「那官印怎麼辦?難道等他們自己送回來?」

「他們?」曠之雲挑高了一眉。

陳墨霖怒目灼灼,「還不是張師爺一伙!」官場上這樣的例子並不罕見,因為茲事體大、關乎性命,被盜的官員無不啞巴吃黃連,既不能捉賊,更不敢聲張,只能任人宰割。

「別急——你裝了幾天病了?」曠之雲問,一副事不關己的悠哉模樣。

「七天。」陳墨霖可沒他的悠閑,這可是他為官的奇恥大辱,明知裝病也難再維持下去,卻仍不願意妥協。

聞言,曠之雲掐指而算,但笑不語。

陳墨霖撇了撇嘴,他最看不慣這最常掛在那俊臉上的笑容——唇笑眼不笑,邪佞也好,輕忽也罷,繞著彎子等別人開口,自己卻雲淡風清地仿佛是俯瞰,又好像是逃避。

這廂曠之雲卻依舊笑若浮雲,他很清楚陳墨霖的不滿。因為在他身上,他看到了曾經的自己︰有話直說,絕不妥協,總愛將一顆心擦得雪亮,直看進別人的靈魂。如今想來卻也不免滄桑。在經歷了太多的風浪之後,歲月已不知不覺地改變了從前,也改變了他的心態。不知從何時起,他習慣了作為一個看客,習慣了保持沉默,不再為任何人、事停留,只是不變的腳步匆匆,追尋著那個舊夢,期待著有一天他能恬淡閑適地迎接夢的降臨。

可是真當夢境變成了真實,他才發覺他原來準備的一切心情竟然全不適用。恬淡、閑適——才真的是場美夢。現實的驚風密雨絞著酸甜苦辣一齊襲來,逼著他認真地直面人生,而漸漸失卻了游戲紅塵的心情。

「你就等著看我笑話?」陳墨霖的問話拉回了他的思緒。

「當然不。」曠之雲難得地露出認真表情,「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就知道他沒那麼好心。

「把那件事推掉。」

「我又沒答應什麼!再說,什麼理由?」陳墨霖知道他說的是哪樁,看起來卻頗有些為難。畢竟人家名門閨秀都肯屈身做妾了,還讓他怎麼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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