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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尾桐 第6頁

作者︰流舒

只听那琴聲此時已然毫無滯澀,順暢直下,飛流千尺,抱琴聞此方知︰小姐不但是武功,就連瑤琴,也是根本算不得會的。

只因他的琴聲竟能令人想起︰秋深霧濃,蒼梧宿雨,一夕風來,寒鴉盡散,枝搖葉落,觸地生煙……

琴聲久久繞耳難去,甚至停歇時也無人察覺。

不知多久以後,抱琴回過神來,發覺那彈琴的人已經站起了身來,神色復雜的看著他的妹子,而蕭家的三小姐不知何時已伏在了門板上,縴指緊緊的摳進了雕花里,她的大哥向她走來,她看也不看,于是,她的長兄便自默然離去。

他剛一離開,抱琴還未反應過來,卻見蕭繼容已飛一般的撲向她的瑤琴,發瘋般的翻轉過來,摳開了底下的一塊木料,從里面抽出了一條白絹,抱琴這才總算見識到了這日日抱著的瑤琴上隱蔽的機關。

蕭三小姐扔下琴,將那白絹緊緊的攥在手里,咬著牙,忽然一聲冷笑︰「大哥,你果然是好樣的!」

抱琴因她的眼神生生打了個激靈,心中卻更有說不清的難受,忙走過去,扶住她︰「小姐可別想多了,大公子未必就是發現了,不然,他為何不拿出來?」

「這就是他的厲害,故意不點破。」蕭繼容渾身在顫,「拿出來,再放進去——這樣的事,當真只有他做得出來!」

抱琴心抖了一下︰「怎麼會呢……」

「怎麼不會?」蕭繼容閉上了眼楮,「方才那樣的琴聲,若不是已將東西取了出來,就是神仙,也彈不出來……」

不知怎的,听了這話,抱琴的心也跟著涼了半截。

蕭繼容說完,便將手中的白絹狠狠的扔到了地上,踩了又踩,卻似還嫌不夠,于是跺腳站在原地,望著那白絹,眼中已是淚光閃閃。

抱琴不語,默默的摘下牆上寶劍,遞到她手里。蕭繼容愣了一愣,接著一笑︰「好個抱琴,畢竟是你明白!」說著,便拿過劍去,將地上的白絹挑了個粉碎。

在絹碎的一瞬間,抱琴看見了上面秀雅字跡︰「日落思見……情深……緣淺……」墨跡如珠,還似未涸,卻已成了碎片。

蕭三小姐的眼淚也終于隨著落了下來。

夜極深時,抱琴猶見蕭繼容房中孤燈常亮,而她自己也無法入眠。

披衣起身,推門出屋,只見月淡星繁,碧空澄淨如洗,若罩一襲藍衫。

她緩緩的走到了涼亭邊去,扶欄而望,只見池中碧荷葉茂,偶露些微水面,映出星輝點點,如同碎銀。

她取出了隨身帶的針線,丟進了水里。水花一閃而過,除了蟲鳴偶起,已是一片沉寂。

站了一會兒,她看見星光照亮的水面上映出另一抹淡淡行來的影。四下恍惚更靜,她听得見自己的心跳,卻又像是那人的足音。

那人終于走到了她的身旁,輕咳了一聲。抱琴听見卻是不語,心知蕭家長公子即使再咳嗽,也永遠用不著她給的藥。

于是他低頭看著水面,仿佛是還能看見那沉入了塘底的東西,終于嘆道︰「怎麼就扔了?」

「想不出能做什麼用。」明白他也永遠用不著她的縫補。

蕭繼寧偏過頭來看她︰「可是怪我?」

抱琴搖頭︰「不敢。」

「呵。」他淡淡笑了一笑,「怎不再‘恭敬’的補充聲‘大公子’?」

「如果這是公子的吩咐。」

「以前說話並不是這樣犀利。」

「以前是抱琴有眼無珠。」

「呵?」他似笑似嘆,「如今便看清楚了?」

「不敢說。」

「怎講?」

「只有些怕。」

他微怔,皺了皺眉,沒有立即再問。過了會兒,才又出言︰「你是覺得我今日對繼容太狠?」

「小姐和公子們的事,不該是抱琴評價。」

「算不得評價,只是隨意說說。」

「抱琴過去已經說得太多。」

他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道︰「這麼說,琴上的事,你果然是從頭到尾都知道的?」

她不語。

「你不攔?」

「抱琴只是個丫頭,小姐的事,不能攔。」

「哦?那今早又為何要勸阻她親去?」

「抱琴再不攔,便是公子這樣的‘攔’了。」

「呵,說來說去,還是在怪我。」蕭繼寧攏了眉心,「你這樣的忠心,著實少見!」

听出他言語中的諷刺,抱琴轉過了身來,抬眼看著他道︰「抱琴身受小姐之恩,自當結草餃環。抱琴自問事事皆為小姐著想,凡事都不過是想教小姐舒心快樂。」

「這樣的快樂法?」蕭繼寧搖頭,眼里不知明滅著什麼,「蕭家容不得。」

「可小姐總有一天當是別家的人,大公子難道不想小姐有個好歸宿?」

「這也算得好歸宿?」他冷笑,顯是不屑。抱琴見了,想到蕭繼容冷笑的樣子倒有十成十的像她哥哥,奇怪她從前竟怎從未察覺?

「蜉蝣天地,一粟滄海,百年富貴未必抵得上貧賤夫妻一夕暢快。」她道,不知怎的,望向他時,卻又念起自家鐘鼎兒時。

他一時無語,隨後沉吟︰「難得你有這般見識。」

「並非什麼見識,只是自家體會,女子思量。」她忽然一陣苦笑,「自己吃過的苦,便怎樣也不願恩人再嘗。」

「究竟是怎樣的恩?」他靜靜的問,卻自知喉嚨里壓下的是——怎樣的苦?

抱琴身子顫了一顫,唇上卻僵僵的笑了笑︰「去年早些時候,二公子吃多了酒,硬要收我做小……我不從……是小姐救了我,讓我作了她的丫頭。」停了停,她垂了睫︰「抱琴從此便明白了︰凡事都講兩相情願,榮華富貴也好,錦繡姻緣也罷——強扭的瓜都不會甜,凡事都還是自己願意的好。」

話音落時,微風南來,荷葉層層浮動,送來清芬一片。清淺星光下,她看不清碧波的倒影里他眉心愈深的皺痕,只看得見水中他無語凝立的影子如同一棵寂寞的桐,自沉沉的暗夜里,俯瞰著大地上一朵小小的花。

良久,才听得他道︰「其實並不全為門第。」

她反應了下,才意識到他這是在說蕭繼容的事,便答︰「若是為人品,大公子也曾見過那人。」

卻听蕭繼寧沉沉的嘆︰「遠不止此。總之是由不得她,也由不得我。」

抱琴這才知道事情遠非自己所想的那麼簡單,但長公子長嘆背後的話語已非她該打听。直覺的,她知道此次談話已到盡頭。

丙然,只听蕭繼寧道︰「不論你作何感想,我只有一句話︰這件事,到此為止。從此便只管攔著你家小姐,須知︰家里永遠是為她好。」

「是,大公子。」她答應了,並不全為他的身份。

第五章

自從那日蕭繼寧敲山震虎之後,蕭繼容果真安分了許多,從此再不踫琴,每日只是一味在院中練劍,真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抱琴先時還有些驚奇,後來待自己因事出了院門,才知道了她安分的原因︰折梔院四圍竟多了許多家丁護院,且都是二公子蕭繼安的手下。這才知道蕭家二位兄長竟是已聯起手來管教妹子了。

但這一切顯然都已為時過晚︰老天偏不遂人願,越想挽回的東西往往破碎的越快——好景果不久長。

不過七天,蕭繼容便趁夜喬裝溜出家門,但還未走出一里地去,便教他二哥的人給抓了回來。

蕭二公子這幾日正在準備迎娶正房女乃女乃,忙得不可開交,抓到人帶回折梔院後便撒了手,于是來的便是蕭繼寧。

蕭繼寧看著女扮男妝的妹妹,眉間皺痕已如刀鑿。

蕭繼容發絲凌亂,灰土滿面,看來抓她回來是費了很大的力氣。她原本是被押在屋里坐著,一見蕭繼寧來便掙扎起來,家人們也不好攔,便任由她沖到了她大哥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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