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們快去找——」方媽打開鐵柵門,「好在老爺和少爺小姐們都已經睡了,否則他們根本不會讓你進來。」
「那正好。」田臣野邊走邊說,「過了今天,我也不想踏進這里半步。你往東,我往西,我們分頭找。」
「好。」方媽往東走了兩步,回頭道,「田少爺,二少爺要我替他對你說一句——謝謝。」
田臣野無所謂地聳肩,「我又不是為了他。」
那——他是為了四小姐?方媽心里一動,剛想說什麼,他卻已經去遠了。
白天溫柔的山坡在暴風雨中變成一道難以逾越的屏障,田臣野踩著泥濘的土路,奮力往上走,隔了老遠,就看到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的梔子花叢中,蜷縮著的,一團小小的白色身影,那樣單薄地蜷縮著。
丙然——
這個傻丫頭!不要命了麼?
「你在這里做什麼?」他大聲吼她,狂風把他的聲音吹得飄忽不定。
那團小小的身影似乎顫抖了下,過了很久,她終于慢慢地抬起頭,雪白的小臉濕淋淋地滴著水,一對清水明眸迷離地望著他,蒼白的唇不斷顫抖,卻說不出話來。
「你不要命了嗎?」看她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他更加生氣,她瘋了嗎?這樣的暴風雨夜,要是沒有人來找她,豈不是要凍死在這里?
她輕輕搖頭,甩下一大串水珠,嘴唇仍是發抖,似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低低地吐出一個字︰「哥——」
他蹲下,按住她的雙肩,「我不是你哥,但是你得跟我回去。」
她渾身冰冷,而且在滴著水,但她仍是搖頭,「不,不要——回去。」
「除非你想要凍死!」他解上的雨衣,披在她肩上,「別傻了,跟我回去吧。」一邊說一邊打橫抱起她。
她想要掙扎,卻沒有力氣,細如蚊蚋的嗓音虛弱地吐在他耳邊,「花——花——」
田臣野這才看到,她剛才蜷縮的地方,生著一株細小的梔子花,剛結了花苞,眼看就要開放,卻遇上這樣一場暴風雨——
「別管它!」這丫頭,只是一株花而已,她自己都自身難保呢!
「不,不要——」她仍是堅持,「這樣大的雨——救它,求你——」
田臣野皺眉,卻拗不過她,想了想,索性除去外套,把外套搭在旁邊的枝葉上,給那朵花做了個簡易的雨篷——他此刻才留意到,所有的花瓣都被暴雨打落了,只有這朵花苞完好無損,想來是自己懷里這個傻丫頭的功勞——
「謝……謝你……」她安了心,瑟瑟地發著抖,「臣野……哥……不要帶我回家,爸爸……他……不想……見到……我……」
她叫他「臣野哥」?心的一角,軟軟地塌陷了,他怔了好半天,才道︰「我不會讓你見到他的,放心——」
她蒼白的臉上浮出一個淺淺的微笑,神志漸漸模糊,便靠在他的胸口,恍惚地閉上眼楮。
「田少爺!」方媽打著傘,迎上來,「四小姐怎麼了?」
「大概累壞了!」田臣野抱著她往外走,「應該沒什麼事。」
方媽遲疑了下,才說,「交給我吧,我送她回房——」
田臣野冷笑,「你想讓余老爺子再把她趕出來嗎?去,開門!」
「這——」方媽臉上大紅,卻猶豫著不動,「可是——」
「我又不會吃了她!」他不再理她,索性一腳踹開鐵柵門,「你放心,我對這種小丫頭沒興趣,要不是余莫忘拜托我,我還懶得理你們余家的屁事!」
「田少爺!」方媽急忙追上。
車燈照亮了雨幕,一陣馬達響,輪胎卷著積水,慢慢地去遠了。
第3章(2)
田愛臣正等得不耐煩,听到泊車的聲音,喜得迎出客廳,卻在下一秒怔住,「臣野,這是怎麼回事?」
「你都看到了!」田臣野把潔伊放在沙發上,她濕淋淋的身子立刻浸透了雪白的緞面,他抖著身上的水,「嘖嘖,濕得厲害呢!」
田愛臣望望渾身濕透的弟弟,又望望同樣濕透的潔伊,驚疑不定,「我听說你吩咐幾大堂口通宵值夜,為什麼?」
田臣野答非所問︰「姐,有什麼吃的嗎?我餓壞了!」
「我叫阿春給你拿——」拿起內線電話吩咐了宵夜,畢竟經過見過的事情多,田愛臣很快理清了眼前的情況,「幾大堂口值夜,就是為了找她?她是誰?」
「她叫余潔伊。」心知避不過姐姐這一關,他只好老實交待,「她是余莫忘的妹妹,因為一些事情離家出走,余莫忘人在英國沒辦法照顧,所以拜托我——」
「她家里人呢?」田愛臣皺眉,「余莫忘為什麼會找到你?」
「我怎麼能知道?」田臣野直起身子,「姐,你這樣盤問我,是什麼意思?」
「我是關心你。」
「我以為姐姐在懷疑我。」田臣野用干毛巾擦著頭發,冷淡地說,「姐姐如果實在不能信任我,大可以召集幾大堂口廢了我,何必說那樣多的廢話?」
「臣野——」田愛臣拉住弟弟的胳膊,「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對不起,我太著急了——」田臣野情知自己失言,淡淡地換了話題,「姐夫呢?還沒有回來嗎?」
「他還在印度養香料呢!」田愛臣滿心不是滋味,「他可比你我逍遙多了!」
正說著,值夜的女佣阿春端著一只托盤過來,「少爺,您的宵夜。」
田愛臣接過托盤,里面放著一小碗碧綠的粳米飯,一碟腌得殷紅的胭脂蘿卜,一碟燈影牛肉,一大碗荷葉芙蓉湯,都是田臣野平常愛吃的,他滿意地笑笑,「很好,你去吧。」
阿春答應一聲,正要退下,田臣野喊住她,「你等等。」
「是!」
他指一指猶在昏睡的潔伊,「叫人給她安排一間客房,啊,算了,現在收拾大約來不及,就用我的房間吧,她身上都濕透了,你幫著她洗個熱水澡再睡。」
「是。」阿春順從地答應,打內線叫了一名門衛,把潔伊抱上二樓。
「臣野,這樣合適嗎?」田愛臣忍了半天,終于還是說了,「你從來沒有帶女孩子回來過,更不要說睡你的房間,你不怕爺爺誤會?」
「只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奔波了一整夜,此刻真是餓壞了,他只顧低頭猛吃,「我去睡客房,一個晚上而已,沒什麼了不起。」
「你決定就好。」田愛臣站起來,「很晚了,早點睡吧。」
「姐——」他抬起頭,「思奧沈家的那個人還在我們家嗎?」
「不,」田愛臣搖頭,「他已經回去了,怎麼?」
「這一次,我打算管這個閑事。」田臣野微微一笑,「不過,事成之後,我要思奧三成的股份。」
「恐怕行不通,沈家父子加在一起才只有七成,要是給了你三成,思奧用不了多久就會改姓吧!」田愛臣想了想,說。
「隨他,反正是周瑜打黃蓋。」
「那倒也是。」田愛臣笑笑,「你怎麼忽然想管?剛才不是說對地產不感興趣?」
「答應得太快的話,就得不到我想要的東西。余家真要是做成了空中花園,對鈞天來說是極大的威脅。」田臣野平靜地說,「而且,他們——活得太囂張。」
他們,當然是指余家——事實上,余家的囂張早不是一天兩天了。不管怎樣,不能讓余家做成空中花園,田愛臣點頭道,「就听你的。」
濕衣服粘在身上的感覺實在難受,田臣野三兩口吃完宵夜,鑽進浴室輕松地泡了個熱水澡,懶洋洋地爬起來,換上舒服的睡衣,正準備上床休息,忽然听到幾下細微的叩門聲。這麼晚了,是誰?揚聲問︰「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