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現在要出生了。」她平靜的宣布,甚至還帶著些許微笑。仇烈的反應幾乎讓她忍俊不住,她從來不曾看過一個男人的臉色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變得毫無血色,光是看他驚慌的模樣,就讓她想要笑出聲。只是又一陣疼痛掌握了她,她疼得倒抽一口氣,笑聲化為低低的申吟。
仇烈沖到她身邊,用雙手扶住她,高大偉岸的身軀甚至有些顫抖。他蒼白著臉,直勾勾的看著她,有生以來頭一次覺得不知所措。「時間不是還沒到嗎?產婆說還要等上幾天的。」他面色蒼白的瞪著她那隆起的小骯。「現在該怎麼辦?」他感覺無助到極點。
「看來這個孩子不怎麼乖,等出世後說不定又是個小魔頭。你送我回房,然後請產婆來。」她吩咐著,冷汗已經浸濕了衣衫。她因為疼痛而咬牙吸氣,看見他驚慌的表情,心霎時間變得柔軟了。她看出他的擔憂,忍住痛伸手撫模著他的臉龐。「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他點點頭,身軀卻仍舊在顫抖著,無法承受巨大的恐懼。這一生不曾懼怕過什麼,他可以面對千軍萬馬而面不改色,可以對抗那些文人的逼迫,但是當懷中的女子遭遇危險時,他簡直恐懼得難以自己。她對他而言太過重要,絕對不能夠受到傷害。
他勉強重拾冷靜,抱起芙蓉走向雁歸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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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厲的尖叫聲從雁歸樓里傳出,仇家堡內外因為芙蓉的臨盆而亂成一團。產婆被請來,匆匆的進入雁歸樓,但是芙蓉疼痛的叫喊聲沒有停止,一聲又一聲的傳出,讓人听了不由得戰栗。
連茶蘼都被通知前來,她匆忙下了軟轎就進入仇家,遠遠的就看見仇烈像是一頭被困住的猛獸般,不停在原地繞圈子,還焦躁的握緊雙拳,每次听到雁歸樓內傳來尖叫聲,他就全身僵硬,像是恨不得要沖進去。
「你站在這里做什麼?到偏廳去,這麼大的個子,站在門口只會擋路。」茶蘼命令道,發現仇烈仍舊沒有半分讓路的意思,直挺挺站在她面前瞪視著她。
「她會不會有事?」他緊繃著嗓子開口,黑發因為焦躁而凌亂。
茶蘼嘆息著,知道仇烈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你總該對她有些信心,她不是會被輕易打倒的。」她打開雁歸樓的雕花木門,進入房內兵荒馬亂的女人戰場。
「去燒一盆滾水來,再去拿一把新的利剪。」產婆叮囑著,聲音傳出雁歸樓,丫鬟點點頭,遵照指示去準備。
站在門前的仇烈終于忍受不住了,用力撞開雕花木門,房內所有的女人一瞬間被他的舉動嚇呆了,只能愣愣的看著這個神情慌亂的男人。他的視線落在床上痛苦翻騰的芙蓉,以最快的時間沖到她身邊。
「為什麼要準備剪刀?你們會傷了她嗎?」他逼問著,心里恐懼到極點。老天,芙蓉看來如此的痛苦,這些女人怎麼完全不當一回事?他痛恨此時的無助,不知道如何才能幫助她,幾乎願意付出性命,只求上蒼能夠減少她的痛。
「仇爺,您進來這里做什麼?男人不能進產房的,快生出去吧,您在這里沒有任何幫助的。」產婆蹙起眉頭,第一次看到這麼不听話的丈夫,她只差沒有開口罵仇烈在雁歸樓里礙手礙腳。
仇烈完全罔顧其它人的勸說,他坐在床沿,看著床上咬牙忍受疼痛的芙蓉。她的汗水已經濡濕了長發,連身上的單件綢衣都被冷汗浸濕,看來狼狽不堪,因為劇烈的疼痛,她的頭激烈擺動著。
「芙蓉。」他無能為力的看著她,為她感到擔心。黝黑的手伸到床頭,扳開她緊握床頭柱的指,握著她的手。當她反握時,他有些詫異,嬌小的芙蓉竟有那麼大的力量,握得他的手掌幾乎淤青。
「你——出去——」她勉強睜開雙眼,透過臉上汗濕的發,嘶聲說道,不願意讓他看見此刻的情景。
劇烈的疼痛席卷而來,她因為用力過度,彷佛听見全身的骨頭鄱在嘎嘎作響,身子像是已經被打碎般,每一個地方都在疼痛著。但是當仇烈在她身邊時,她死命的咬著唇,不敢發出尖叫,怕他會感到擔心。她緊咬著唇,直到溫潤的唇被噬出些許鮮血,那些疼痛讓她神智昏沉。
但是,好痛啊,他怎麼還不出去?她快要忍耐不住了。疼痛像是浪潮般,一陣又一陣的涌來,淹沒她脆弱的柙智。
仇烈的身子也在顫抖著,緊握著她的手,擔憂卻又無能為力。他無法這樣拋下她,只想守在她的身邊。看見她唇畔的血跡,他的心彷佛被一把利刃刺穿,他伸出手抹去那些血跡。
「芙蓉,不用忍耐。」他顫抖的說道,聲音里全然沒有平日的威嚴,只剩下濃濃的擔心。
她還在硬撐,咬著唇搖頭。但是過多的疼痛,累積到後來竟變成憤怒,她感到胸臆間的怒火,不懂他何不听她的話離開這裹。有他在一旁,她反而更加難受。想到這些疼痛的起因全是因為他,她的怒氣更加的沸騰,睜開眼楮瞪視著他。
「芙蓉,叫出聲來。」他還在說,握著她的手打算陪她到最後。
「該死的!」芙蓉再也忍耐不住,陡然間激烈的咒罵著。
眾人有瞬間的呆滯,不敢相信一向溫柔而有教養的她竟會說出咒罵的言詞。
她拉下仇烈的頸子,憤怒的在他耳邊尖叫,直到他的腦中嗡嗡作響。按著她開始咒罵著,說出一長串令所有人挑眉的句子。
茶蘼搖搖頭,贊嘆著妹妹的學習能力。從小良好的教養,讓她們言行舉止都是謹慎小心的,但是仇家堡畢竟還是以平民居多,沒有京城里的繁文縟節,罵人的言詞相對的也就精釆許多。看來芙蓉在仇家堡這些日子來學了不少這類的詞句,因為此時疼得失去理智了,全都一籮筐的罵出口來。
仇烈震驚的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著芙蓉。但是會罵人總比苦苦忍耐的好,他笨拙的拍撫著她,表達出他的關心,但是只輕拍了兩下,芙蓉的拳頭就如雨點般落在他身上,他無法阻擋,只能任由她打著。
每一個拳頭胡亂的打在仇烈身上,每一擊都發出巨大的聲響,伴隨著芙蓉的尖叫聲。她喊叫著,全力攻擊這個罪魁禍首。「都是你、都是你。」她疼得咬牙切齒,已經沒有理智了。
「仇爺,我想你還是先出去的好,免得芙蓉產下孩子了,你也受了內傷倒地不起。」茶蘼勸說著,看出妹妹此刻的拳頭可不是花拳繡腿。女人在受到疼痛時會被激發出驚人的力量,仇烈要是再不閃躲,可能就要被那些拳頭打得遍體鱗傷。
「出去!出去!」芙蓉也猛力推著他,像是無法忍受看見他。
仇烈別無選擇,只能狼狽的落荒而逃,被眾多女人推出雁歸樓。堂堂的定遠將軍,被一群女人呼來喝去,沒有剩下半分的威嚴。他站在雁歸樓門口,還有些惶惑的張望著,心中不斷浮現出最糟糕的未來,心里的焦急難以言喻。他不能想象沒有她的日子。
不過身上傳來的疼痛,倒是讓他安心不少。芙蓉的拳頭十分有力,其中一拲還讓他的臉上掛彩,至今還感覺到疼痛。看來她的體力還不錯,這幾個月來的調養讓她的身子變得強壯。
仇烈宛如游魂般走回偏廳,坐在主位上。隔得那麼遠了,他還可以听見芙蓉的尖叫聲,其中還間雜著咒罵他的聲音。整個仇家堡里不停回蕩著她的聲音,僕人們緊張兮兮的準備著,不敢接近偏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