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禮有權獲得幸福,而她竟然因為自私想阻礙!
「季禮,你愛我嗎?」她沒有回答季禮,反而突地丟出這問題,他登時錯愕。
水井姊姊的模樣不太對勁……
「我愛你啊!我以為你很清楚。」
惆悵與欣慰矛盾地滲入無衣的笑容,她拾起一顆石子,認真地在地上刻字。半晌,十三個娟秀字體橫躺在兩人眼前。
「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季禮逐字念出。「這是李之儀的《卜算子》,水井姊姊,為什麼寫他的詩句……」
「我能讀心,可別人卻不明了我的心,也從未有人願意主動接近我。于是我用冷漠裝飾外表,以倨傲溶進言行,我將自己的心房上上十幾道鎖。我以為這樣就可以避免所有的傷害,其實……我同時也把幸福隔絕在門外了。」無衣握緊他的手,迷蒙的淚液在眼眶打轉。「若非你,這些鎖、這些虛假不會有破碎的一天;也惟有你,真正知道我的心。」
「水井姊姊……」
她搖首,在他掌心寫下自己的名字。「無衣,這才是我的名字。」
「無、衣。」季禮喊著這陌生的名字,神情卻因無衣的不尋常而蒙上一層憂慮。
「能听到你喊我的名字,僅此一次也夠了。季禮,你可以把眼楮閉上嗎?」幽柔的嗓音扯疼了季禮,他仿佛看見悲傷的漩渦正在將她吞沒。
不過,他並沒有開口詢問原因,只是忐忑不安地照做。
無衣低眸,緩緩湊近他,在感覺到他的鼻息之際,吻上他的薄唇,而兩行清淚也在此時無聲無息地滑落。
季禮吃驚張眸,心髒狂跳。
「季禮,我也愛你。」無衣輕輕撫模他的臉龐。「能與你相遇,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答應我,無論將來如何變化,請你心里務必有我的存在,即使模糊不清也無妨。」
無衣深情的告白令季禮怦動不止,但訣別似的言語卻將他的惶然繃得更緊。雖不知原因為何,他仍去她的淚水,展露燦如朝陽的笑臉,安慰道︰
「你的地位在我心中無人能取代,再清晰不過了,怎麼可能模糊呢?」
無衣含淚微笑,瞬間,將季禮緊緊擁入懷中。
「拜托!讓我這樣抱著你,一晚就好了。」
淚珠濡濕了季禮的肩頭,他以雙臂回應無衣的要求。在月光與晨光的輪替見證下,兩人的身影化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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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伯詩七上八下地望著緊閉的門窗,在屋前來回踱步。
至今他都還有點飄飄然,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季禮不但平安獲救了,長達五年的痴病也有機會治好!
五年來他尋遍各處名醫,甚至廟宇道士的法子他都願意嘗試,沒想到就在他踏破鐵鞋、幾近絕望時,情況卻在他意想之外有了一線生機。
只不過,他實在害怕結果的揭曉。那些診斷後,搖首、大嘆無力的面容,他看過太多了。
「大少爺,您不用擔心,我相信艾老伯既然拍胸脯保證,他必能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結果。」無衣從回廊另一端步來,神情雖平靜,幾抹愁思卻偶爾浮掠。「他要求三天三夜的閉門診治,您在這兒空憂慮也不是幫助。」
「那你呢?我听客棧里的店小二說,你昨晚似乎徹夜未眠,燭火亮了一夜。」姜伯詩看得出來,她的掛慮不會亞于他。
「大夫是我找來的,我當然要負點責任,心中自然有所掛念。」她輕描淡寫地帶過。
「其實說起來真要好好謝你一番。」
「謝什麼?」無衣似乎不感興趣。
「艾大夫說過,若非得到你的同意,他不會答應醫治季禮。」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怎麼可能不點頭呢?況且季禮救過我,一報還一報,算是扯平。」
「是一報還一報嗎?」狡獪的眸光一閃,無衣閃鑠的言詞早被姜伯詩一覽無疑。「論報償,季禮不知已欠下你多少債。這次連他的記憶都要抵押,他對于你,可說是負債累累了。」
好不容易僅剩余波蕩漾的心湖,又因他的話語漸起波濤。無衣撇開視線,強裝出無所謂。
「這些債是無形的,他沒有還的必要。」
「無形債,更難償還。」姜伯詩一雙銳眼仿佛可以直達她內心最隱密處,無衣終于了解以前人們被她正視的感受。
「我不要他還,只要他幸福。他一旦恢復正常,就更可名正言順與你們小表妹雙宿雙棲,一輩子美滿快樂地度過。」一提及小表妹三字,姜伯詩霎時心虛,神色局促,罪惡感如傾盆大雨一下子淋濕他全身。
他自以為替季禮著想所設下的這個謊言,真的能帶給他幸福嗎?眼前這個女孩為他不顧性命,沖進火場、跳入大湖,甚至明知他會失去記憶也不在乎地忍痛埋葬掉自己的情感,而他,居然還在在意門當戶對這種毫無意義的外在條件!
「看著季禮另娶他人,確實是你的希望?」
「事實如此,無所謂希不希望。」雲淡風輕的口吻下,藏著深沉的無奈。
或許是自責導引、又或許不滿她的消極,姜伯詩索性道出事實。
「事實上,根本沒有婚約,不,應該說婚約早在五年前就解除了。為了讓你對季禮死心,我才騙你的。」
無衣眉頭倏抬,表情說不出是詫異還是生氣。
「因為我是丫鬟,身分不配?」
「沒錯。」姜伯詩毫無猶豫。
無衣不禁苦笑,復雜的滋味在體內百番交集。
「那為什麼你現在又戳破這個謊言?你不怕……」
「你們兩情相悅,錯的人是我,不過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
無衣瞥了門窗一眼,思緒時刻繞著那床上的人兒,懸著的心沒有放下的時候。
「你撒不撒這個謊,結果都是一樣。季禮可以得到更好的,能夠當他生命里的過客,我已經滿足了。等他痊愈後,我們各自過各自的生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你真舍得?」
無衣淺淺一笑,福身道︰「快傍晚了,我先下去吩咐晚飯。」
那寂寞、忡然的笑容,已經代替言語回答姜伯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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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禮一臉無辜地接收房內數道目光的注視,才剛醒轉過來的他,似乎不太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
「呃……大哥,怎麼回事?你們怎麼都瞧著我?我臉上有髒東西嗎?」他朝自己臉上抹著,卻抹不出什麼髒物來。
姜伯詩顫著嗓音,不安恐懼全在他腦里扭成一團。
「你知道我是誰?我叫什麼名字?」
「你是我大哥啊,你叫姜伯詩,不是嗎?」季禮再理所當然不過地答道。
「那他……你認得他嗎?」姜伯詩指著立于床沿另一邊的姜仲書。
季禮擰眉,睇了姜仲書一記,視線又回到姜伯詩身上,沒好氣地說道︰
「他是二哥,名叫仲書。我們家四個兄弟依照伯、仲、叔、季來排輩分,以詩、書、易、禮四經來命名,要不要我順便把爹名字的由來也解釋一遍。」大哥是怎麼了?開他玩笑嗎?淨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你、你真的好了!」姜伯詩欣喜若狂地大叫。
痴了的季禮只曉得自己的名字,而他現在不僅能講出他們兄弟的命名緣由,語氣也不再童稚,可見他的確恢復正常了!
看著自己大哥完全不受控制的驚喜,季禮如墜五里霧。
「大哥,你在說什麼,我怎麼都听不懂?話說回來,這兒是哪里?我記得不是有群黑衣人要搶我們的船,還用毒箭要射殺你嗎?你沒受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