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斯點頭,「阮公子說得倒是。昨夜有幾個女伶睡在園子里,可真是不敢讓你們進去,否則真是出了大笑話。」
李管事滿眼的星星,六爺是在說胡話吧?昨夜哪幾個女伶睡在他的園子里?這些年都沒見哪個女伶可以近得了他的身。要說六爺不是君子,他第一個不依。這麼久的時日,不要說六爺是君子,說柳下惠在世也不過如此了。外面那些流言蜚語當真是說得大錯特錯了。
房以沫輕笑了下,卻是厲聲開口,「既然如此,那真該進去看看了。那園子藏了那麼多的秘密,還真是讓人忍不住一探究竟呢。」
那樣清冷的語氣,連阮淨月都愣了下,呆呆地回道,「以沫,你不高興了?」
她笑起來,「我哪里不高興?」
阮淨月蹙眉,是看不出哪里不高興,可是,就是覺得她身邊忽然好似晴轉陰,漸漸地烏雲蓋頂。
「看來,房小姐還真是好奇我的園子呢。」龍斯眼楮亮晶晶,那樣的直視真是有點無禮了。
她抬手遮著陽光,「淨月,太陽好大,咱們快些回去吧。」
阮淨月抬頭看著昏暗的天,哪里來的艷陽?
龍斯卻是體貼地接了話,「這麼烈的陽光,房小姐可是要人為你遮陽?」
李管事差一點被這句話嚇到,要不是實在實在太了解六爺的為人,他真的要以為六爺是在是在——調戲人家了?
她卻是無動于衷地笑了,「六爺,有這功夫,怎麼不去為咱們阮公子尋只虎回來?」
一听這話,阮淨月立時來了精神,「是啊是啊,這小小的落北城還真是窮酸,居然來個能伏虎的人都沒有。龍斯,你不是號稱有些本事嗎?不如,你去尋來,省得在這里礙了我和以沫的眼。」
李管事聞言,正要勸阻,卻被搶先。
龍斯不動聲色地開了口,「既然阮公子這麼說,那龍斯就親自為你獵虎吧!到時,我凱旋歸來,房小姐可不要忘了親自迎接啊。」
這下子,反倒是李管事徹底傻掉了。這六爺分明就是、就是——調戲人家了!
他是——故意的吧?故意用那虛虛實實的言語撩撥她,他到底希望看到她露出什麼破綻?
待阮淨月睡了,已是深夜。房以沫踱著步子走近「香園」的一棵桃樹。這里的園子里都是桃樹,為何偏偏在堂前種了一棵不宜在北方生長的青梅?
真是不該這樣依依不舍,他就算種上幾十顆幾百顆青梅都改變不了她已嫁做人婦的事實。兒時那些「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的舊事早已灰飛煙滅了。更遑論他已經成了一個令人仰望的龍斯!
寂靜的夜里突然傳來一絲琴聲,恍惚還伴著女子清雅的歌聲。只可惜,那樂聲偏偏太遠,怎麼也听不真切。
她該回房了,在這樣的深夜實在不該這樣恣意妄為,可是,腳下卻仿佛生出了心思,一路循著那樂聲去了。
待她停下腳步時,抬頭便看見白日未曾得進的「茶園」,嘈雜的人聲退去,那碧螺春的香氣硬是生生地攫住了她的心神。
眾人只道茶香好,誰知碧螺為誰春?
自從離開落北城,春夏秋冬于她皆如是,無相同亦無不同。誰管碧螺是否春?誰又管碧螺為誰春?
那女子又輕輕開口唱了,那曲調在這夜里听來幾乎是在撕碎她的心了——
最是那一剎那的銷魂
最是那轉瞬即逝的歡喜
最是那刻骨銘心的別離
最是那肝腸寸斷的相思
這是誰寫的句子?為何非要在這樣的深夜唱得人痛徹心扉?
一個女伶一晃神看到了門口駐足的她,便揚聲問道,「來者是誰?」
本是閉著眼的龍斯將目光投了過來,開口笑道,「房小姐,原來你也睡不著。」
幾位女伶一听馬上將視線落在她身上,那視線幾乎是在怨恨了。想來她的名字當真是在落北城如雷貫耳,十年來不知曾被多少人怒罵,指責她竟敢拋棄龍斯!
她垂下頭,「這麼晚是該去睡了才好,免得擾到別人。」
龍斯笑著起身,走到門口,與她隔著一道高高的門檻,「房小姐既然來了,何不陪著眾位姑娘喝杯酒?」
她抬頭看他,唇角彎著,「是桃花釀?」
他搖頭,「是我種了許久的青梅煮來的酒,不知房小姐要不要嘗?」
她抿著唇,「青梅煮來的酒,豈不是辛中帶酸?」
他的眼中閃著光,直視著她,「房小姐還沒有喝就已經心中帶酸了嗎?」
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她大可以佯裝不知,只是她那樣說了,她卻也因此心中帶了酸。他的日子真是快活啊!有美女相伴,有酒歌盡歡!
「可不敢擾了六爺的雅興!」她挑眉,分明是譏諷了。
那幾位女伶紛紛露出了厭惡的神情,頭挨著頭小心嘀咕著。
他聞言卻笑了,「看來房小姐是嫌棄龍斯這里人多嘴雜了?」
她還沒有出口反駁,便听他說道,「天色不早了,幾位姑娘不如早早歇息去吧?龍斯今日已然盡興了。」
幾位女伶雖是氣得跺起了腳,卻還是飛快地收拾琴棋,速速去了。
好了,這偌大的園子,這沉寂的黑夜,只剩下他們這不合時宜的男女。他果然是故意的,故意讓她惹上這些女伶,故意讓她不得安生。
他回身請著,「這下清淨了,房小姐可以賞臉了嗎?」
她冷哼,「六爺,你怎舍得那些貌美如花的女伶而屈就小小的我呢?」
他上下打量她,眼神里夾雜著外人絕對不會發現的邪氣,「房小姐不知道嗎?偶爾,我也會打打野食,那可真是別有一番趣味呢。」
她一股火冒上來,「六爺,你這話可真是不中听。」
他笑,「我要是說中听的話,你敢听嗎?」
她看著他的笑臉,竟是半句也不敢反駁。他一時君子,一時小人,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時隔十年,她一點也看不透這個在落北城呼風喚雨的龍斯了。
他盯著她潮紅的臉,「房小姐熱了嗎?臉頰怎麼紅艷艷的?」
她一時慌了,趕忙伸手捂著臉,「誰——誰的臉紅艷艷的?分明是你看錯了。」
他忽然靠近了她,「是看錯了嗎?是不是我離得太遠了?」
她真是傻呵,居然這樣輕易地被他捉弄了。本想快速退後躲開他灼熱的鼻息,怎料腳下一絆,竟是朝前跌了去。
「這——不好吧?」他胳膊環在她的腰,「就算此處咱們孤男寡女,房小姐這樣投懷送抱還真是讓龍斯受寵若驚!」
哦,這個該殺千刀的混賬東西!明明是,明明是——
「咦?」他垂頭看她,「房小姐的臉怎地更紅了呢?」
她掙扎著要起身,慌亂間抓住了他的襟口。
他低頭看去,失去衣物遮蔽的胸膛閃著明晃晃的光,「房小姐,你怎麼扒了龍斯的衣服?」
她立時惱了,惡狠狠地罵著,「龍斯,你這個下流胚子,淨端著文人的臉干些下流事!」
他笑著看她,「房小姐此言差矣,龍斯可是正正經經的讀書人。」
去他的讀書人!
她抬起手就要打上他的臉,卻被他攔在半途。
她大喝,「你——」
下一刻,他卻把臉湊到近前,悄聲說了句,「以沫,輕一點。我還要為你獵虎呢。」
第五章心傷
一大早就被急促的敲門聲叫醒,房以沫看著素色的帳頂,感覺頭不住地疼。哦,那中邪的龍斯到底給她喝了什麼東西?她怎麼就一時鬼使神差喝了下去!
房門被敲得更響,李管事的聲音里喘著粗氣,「房小姐,房小姐,有大事了。」
她撫著頭,無力地問著,「一大早哪來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