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子怕他不成?」阮淨月負手而立,看向樓下的管事,「老頭兒,那龍家可有武功超群的子女?」
李管事求救的眼光看向房以沫,卻發現她早已背過身去,好似無能為力。
「本公子問你話,你啞巴了?」阮淨月的聲音刺耳異常。
李管事顫巍巍地開口,「龍臨山莊是‘天下第一莊’,咱們誰也沒有去過。從來只听聞過平康王爺天下第一,可是,除了六爺,其他公子小姐,咱們從來沒見過。」
「那——」阮淨月沉吟半晌,「龍斯呢?」
她微微顫動了下,仍是垂著頭,不動聲色。
「六爺他他——他是個讀書人,不懂武功。」李管事急得差點叫出聲來。這可如何是好?這阮公子明擺著是沖著龍家去的。難不成這阮公子就是來落北城找龍家麻煩的?曾經听說平康王爺與首輔阮大人針鋒相對,該不是他暗地里派了兒子來謀害龍家人吧?
「不懂武功?」阮淨月玩味著這幾個字,「不如,讓他試試?說不定瞎貓踫上死耗子,這龍斯可以說動老虎不戰而降呢。」
李管事咬著牙,生怕自己昏了過去。饒是這孩童出身名門,也不該就這樣大言不慚意圖加害悲天憫人的六爺啊!拼了,拼了也要為六爺爭個理。
「淨月,」始終不語的房以沫忽然開了口,讓管事眼前一亮,「你道老虎是人不成?它一個畜生如何听得懂一個讀書人的長篇大論?」
阮淨月不開心地蹙了眉,「那,以沫,你說怎麼才能吃到老虎呢?反正,反正我非吃不可!」
她輕輕笑開,「淨月別著急,想來龍斯如此神通廣大創建了‘洞庭’,不過是小小的虎頭宴,他又怎麼會做不出呢?」
「虎頭宴?」龍斯看著滿臉汗珠的管事,臉上掛著淺淺淡淡的笑容,「你說阮淨月打定主意要吃虎頭宴?」
李管事一個勁地擦汗,幾乎忘了那虎頭宴根本不是阮淨月說出的。
龍斯淡淡地笑,「她還說了什麼?」
李管事嘆著氣,「那阮公子看來是吃定這虎頭宴了,正吩咐著手下在城里開擂台去尋來獵虎的勇士呢。」
龍斯吹著杯中漂浮的茶葉,「管事覺得我們該如何做才妥當?」
李管事蹙眉,「既然他非吃不可,那當然是咱們出面獵虎回來才是妥當。」李管事不敢說,阮淨月居然提議由六爺親自去獵。
龍斯看著李管事,安撫地笑,「李管事莫慌,不過是區區的虎頭宴,咱們‘洞庭’還不至于被他嚇住了。」
李管事挑著眉,「這麼說,六爺已經有主意了?」要不怎麼說六爺能當「洞庭」的主子呢?
龍斯搖著頭,「我哪里來的主意?不過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管事蹙了蹙眉,欲言又止。
龍斯看著李管事,「李管事,您有話要說?」
李管事嘴巴開了又合,反復幾次,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六爺,那阮公子是不是與咱們家平康王爺有過節?」
龍斯笑,「何以見得?」
李管事垂下頭,低聲咕噥,「就是,就是看著像。」
龍斯起身,看著堂前的一棵青梅,「李管事多慮了,阮家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與大哥有過節。他忙著盡忠都來不及了。」
「那為什麼——」李管事猛地住了口,看到堂前來了熟悉的身影,可不正是阮淨月與房以沫?
阮淨月遠遠看見龍斯,便氣鼓鼓地走上來,大聲喝著,「龍斯,你家下人恁地放肆,居然不讓我進那勞什子的‘茶園’!速速把那園子的門開了,本少爺今天非去不可。」昨天就被那粗魯的金家潑婦給轟了出來,今天又吃閉門羹,這口氣無論如何他是咽不下!
龍斯陪著笑臉,「是誰這麼不懂禮數?龍斯一定好好教訓他。」
阮淨月挑眉,「那還不快些去開門?」
龍斯看向李管事,「李管事,那‘茶園’是誰在管的?」
李管事看著龍斯,不敢應聲。那園子一直是他自己在管的啊。
龍斯仍是笑,看不出有任何的不悅。李管事卻好似被一只狼盯著,不敢移動分毫,更不敢隨便張口。六爺這不怒而威的本事到底是哪里來的?
倒是一旁的房以沫開了口,「六爺,听說那‘茶園’是你的?」
龍斯看過去,就好似突然被點醒了一般,「瞧我這記性,竟是忘了那園子原是我的。阮公子,你說可怎麼辦呢?那園子原來竟是我的。我的園子怎能讓你說進就進呢?」
阮淨月聞言冷下臉來,「龍斯,你居然敢戲弄本少爺?信不信我放一把火燒了你這徒有虛名的‘洞庭’?」
「信,」龍斯仍是笑,「可是,龍斯只怕你一時半會兒燒不干淨。」
阮淨月吼道,「反了反了,以沫,你听見了沒?這勞什子的龍斯居然敢嘲笑我?」
不待房以沫開口,龍斯倒是搶了先,「阮公子,‘洞庭’有這許多園子,為何非那里不可?」
阮淨月冷哼,「你道我稀罕去?若不是以沫喜歡那園子掛著的對聯,我才不會去那勞什子的‘茶園’。」他不過是想讓以沫知道那園子唯一的好便是那對聯,進去之後一定會大失所望,就像龍斯這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窮酸書生一樣。
龍斯的眼看向房以沫,笑容愈見深沉,「原來你喜歡那對子?」
房以沫輕輕念,「眾人只道茶香好,誰知碧螺為誰春?算起來也是文秀的句子。」
龍斯垂下頭,想著很久很久的一個夏日午後,她讀了一則纏綿悱惻的傳奇,然後,吵鬧著為他吟詩。
如今,他卻必須得佯裝著問她,「您從哪里讀過這句子嗎?」
房以沫臉上滿是笑意,「我何曾讀過這樣的句子?我不過是世俗之人,連這句子的意境亦是不懂。」
龍斯笑,「您過謙了。我瞧阮公子字字珠璣,想必是您教徒有方。」
阮淨月看兩人你來我往地聊著,不依地吵道,「你們在鬼扯些什麼?以沫,休要與這窮酸書生說話,再說下去,怕你也要窮酸了。」
房以沫垂下頭,那樣本分,那樣听話。
龍斯的眼光不離房以沫,輕輕啟唇,「阮公子從哪里尋來如此恪守禮數的下人?」
阮淨月冷哼,「你在胡說些什麼?以沫才不是下人。」
「不是下人,那又是什麼呢?」龍斯故意問著。他還記得阮淨月大喇喇地叫著「我的以沫」!
阮淨月漲紅了臉,卻是答不出來。爹只說以沫與那些下人不同,卻沒有告訴他不同在哪里。一直以來,以沫總是在他身邊,他病了,累了,惱了,一伸手便有以沫。可是,誰也沒有告訴他,以沫是他的什麼人?
龍斯輕笑,「阮公子,不要相信女人。女人可是這世上最可怕的物什,不能太近,卻也不能太遠。近了會恃寵而驕,遠了會紅杏出牆。」
房以沫垂著頭,那嘴角分明是在笑了。
阮淨月卻是不懂,「以沫才不是那些女人。以沫,就是我的以沫。」
又是這一句,我的以沫啊——
這樣理直氣壯,這樣刺耳,這樣讓他恨不得毒啞了他!
龍斯笑,「沒想到阮公子小小年紀還懂得體恤女人了?你可知道‘梨園’里有幾十名女伶,倘若龍斯像你一樣去體恤,還真是累煞了。」
阮淨月露出鄙夷的神情,「原來你不光是一個窮酸書生,還是個風流鬼呢。」
「讓阮公子見笑了,」龍斯躬身,「俗話說得好,人不風流枉少年哪。」
阮淨月更是倨傲,看向房以沫,「以沫,瞧見了沒?你還要去他的園子,那里不過就是他尋歡作樂的地方,有何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