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葉帆最後以優異的成績考取得侯斯頓大學念經濟和工商管理,且拿了一個數目不少的獎學金,真令崔昌平和貝欣很喜出望外。
崔昌平于是興高采烈地請貝欣和葉帆到當地一家很出名的牛扒屋吃晚飯,表示慶祝。
「來,我們為未來的商場女巨子干掉這一杯!」崔昌平說。
三人一飲而盡。
然後崔昌平就問︰「葉帆,你的成績如此優異,大可以念法律,甚至醫科,為什麼你偏選中經濟?」
葉帆凝重地沉思了一會,抬頭望著崔昌平,說︰「崔醫生,你真想知道原因?」
「嗯。」崔昌平點頭。
貝欣忙說︰「我也想知道。」
「好,告訴你們。」葉帆故意壓低聲線,招手讓他們都俯身上前,听她講秘密似的,然後葉帆就說︰「因為我貪錢。」
貝欣一听,轟然大笑。
「這有什麼好笑?我說的是心里的話。錢太可愛了,認識錢的好處,取財以其道不知有多好,你看崔醫生如今上班的那幢醫學大樓,就是富商喬治佛力亞捐贈出來的。有錢可以做很多很多從心所欲的事,包括善事。從商才是最能賺錢的。」
「你在瞧不起我們的崔大國手了。」貝欣說。
「才不是呢,我說的是實在話,單憑一雙手,賺錢有個極限,商家人靠的是腦筋,手下萬千之眾,運籌帷幄,財富會滾滾而來。」
葉帆越說越興奮︰「我看了那些財經雜志,訪問的一個個商業巨子,都是頂威風的。」
崔昌平笑說︰「對極了,讓我們跟未來的商業巨子再干一杯。」
這一夜,三個忘年之交,無疑是盡興而歸的。
回到家里去時,葉帆先回房里,崔昌平看到貝欣坐到花園的搖椅上去,便跟著走了出去。
「還不睡嗎?」
「睡不著,今兒個晚上太興奮了。」
「是的,看著一個人成長是件頂歡欣的事。」
「尤其是葉帆,不能想象初見的那個葉帆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都是你的功勞。」
「一半由天,一半由人。」
「還有件值得高興的事,你要不要知道?」
「我知道了。」貝欣說。
「你知道了?」
「葉帆一早就告訴我了。」
「葉帆怎麼知道呢?」
「小彼得是葉帆的命根子,添伯替它辦好一應手續,後天就能空運到這兒來,她還會不知道嗎?」
「嗯,你是說這件歡喜事?」
「不然,你說的是哪一樁事呢?」
「貝欣,這些日子以來,你心上還掛念誰?」
「我?」
這麼一問,貝欣的腦海里驀然閃過一個俊朗的身影。
她沒有忘記他。
刻意地控制自己不去想念一個人,並不表示把他忘掉。相反,惟其要艱苦自控,益發顯示著實實在在地忘不了一個人。
多少次的午夜夢回,貝欣都忽然像听到文子洋在廣州火車站上高聲呼喚,叫自己別離他而去。又多少次在睡夢之中,看到過文子洋緊緊握著貝欣的于問︰「我知道你要從廣州到香港才再飛往加拿大,于是我趕來了,不管回到東北去時,他們罰我什麼,我都要趕來。」
只要貝欣再朝這個方向想下去,一直地想下去,她就會真的禁捺不住淚流滿臉了。
她從小到大就不是個愛哭的孩子。
分離就是分離,流淚又如何?
淚水洗刷不了心上的創痕,還不如好好地把它掩蓋起來,別去踫觸它就是。
生命之途已多坎坷,每日每時都要汗流浹背,披荊斬棘,還要翻起一段彌補不了的情緣,去增加心靈的痛楚,減弱求生拼搏的精神,又是為了什麼呢?
在火車的車廂內看著愛人的影像漸遠漸小時,貝欣已經在心上說過了︰「子洋,為愛你,我會好好地活得像一個人。祈望你也同樣待我。」
活得像一個人真不是件簡單的事。人有各種德性,對父母、對朋友、對手足,以至于對家庭、對社會、對國家、對民族都有責任都有愛心都有義務。
肩負那些責任,發揮那些愛心,履行那些義務,需要堅強的意志、堅定的信心、堅忍的毅力。
或者,總有重逢心中所愛的一天,到那時,貝欣只願自己能昂首直視,無愧于心,不願對方曾為自己付出過的感情而覺得羞愧。
如此微小的願望需要巨大的魄力與寬敞的胸懷去完成,這貝欣是再清楚不過的。
當她還在苦苦奮斗,未有微成之時,重提往事,可真不必要了。
因此當崔昌平問起這問題時,她忽然不願意作答,只顧左右而言他道︰「我一直想念我的外祖母,這你是知道的。」
在崔昌平沒有再問下去的時候,貝欣及時站起來,跟他道了晚安,就步回房里去。
崔昌平本來想告訴貝欣,他收到了文子洋的信,文化大革命結束了,他已經能回到廣東任事了。
罷好在貝欣恢復自由身之際,崔昌平想,他這個站在兩個可愛的年青人中間的分屬長輩朋友,是否應該出一把勁,讓他們重新接觸了。
從貝欣的反應,崔昌平就只好打消這個熱心的念頭。
反正人與人之間的離與合,聚與散都有定數。
誰也沒想到兩天後,注定貝欣跟她的家人有重逢的機緣,為她的生命帶來一個重要的轉捩點。
仍留在溫哥華干活的陳添一早就給葉帆一個電話,說她那心愛的沙皮狗彼得,已經做好一切醫療免疫手續,而且申請到入美國境的許可證,可以來跟葉帆團聚了。本來是要空運它到侯斯頓的,就因為有一個人要專程到侯斯頓來找貝欣,于是重托了他把彼得帶來給葉帆了。
葉帆為此嘀咕了大半天,在埋怨陳添有點老糊涂了︰「怎麼無緣無故地把彼得托給一個不明來歷的人呢?」
貝欣半開玩笑,半安慰她說︰「別緊張,在美加吃‘三六’是違法的,等閑人等不會冒這種惡險。」
「什麼是‘三六’?」葉帆問。
貝欣大笑不已,道︰「‘三六’就是‘狗’呀。」
等待的時刻最難過,也終于過去了。
當貝欣見到那位把彼得送回給葉帆的人時,她幾乎認不出對方來。
「你不記得我了?」
「你也姓伍,是不是?」
「對,伍澤暉,記得嗎?在溫哥華見過你,我是做香煙分銷商,專門負責美、加的華人市場。」
「對了,伍先生,怎麼會來侯斯頓呢?」
「特別來看你。」
「這是真的?」貝欣有點錯愕。
「能讓我坐下來,好好地跟你談嗎?」
「當然可以了。」
貝欣興高采烈地把伍澤暉請進客廳里,奉上了香濃咖啡,讓他道明來意。
「再到成記飯店去找你時,已經找不著人了,那個新老板答應把我的名片留給可能知道你下落的人,才終于得著了你的消息。」
「是陳添嗎?」
「對,添伯給我搖了一個電話,他沒有再在成記任事了,但離不了唐人街的圈子干活吧,很快就知道我在找你。」
「添伯是我在溫哥華的好朋友。」
「我請他到我寫字樓坐了一會,再請他上茶樓吃了一頓飯,讓他確信我是個正經人,他才肯把你的地址告訴我,且讓我護著小彼得來了。」
「多謝你,葉帆想彼得想得如痴如醉了,他們是患難之交。」
「你的故事一定很多。」
「是的。」
「其中有一個關于你的故事,你可能還未知道。」
「這是你遠道而來的目的?」
「是。容我給你一一道來嗎?」
「當然了,我在听著。」
「你告訴我你的外祖母叫伍玉荷,原籍上海,家族是香煙的分銷商。是這樣嗎?」
「是的。」
「當時,我心上就已奇怪,因為我祖父叫伍玉華,祖籍也是上海,祖上也是從事香煙分銷生意的。會不會我們就有點親戚關系呢?于是,我回家去問我的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