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欣道︰「多謝你的勸勉,我會得記住。香煙跟我結上不解之緣,我祖父和外祖父在中國大陸是經營香煙生意的,我那去世不久的婆婆就曾說過,當她燃點了一根香煙,凝視著一縷縷的白煙輕輕裊裊地往空中飄散時,她就會想起很多很多可愛的童年往事。」
「那些往事必是一個美麗而感人的故事了,你有因著香煙而憶及你童年的往事嗎?」
貝欣的腦海忽而掠過一個俊朗清秀的影像,並不模糊,依然清晰。
然後,她立即抬起頭,微笑地答︰「我不吸煙,因為我始終不能放縱自己。」
威爾遜醫生點點頭,說︰「還有什麼我可以為你做的,我都願意效勞。這條‘三個五’,我受落了。」威爾遜看看香煙,忽然問︰「貝小姐,你喜歡小動物嗎?」
貝欣神情興奮地答︰「喜歡呀!從前在鄉間,我們家都養小貓小狽小雞,每天照顧它們不遺余力的,看著這些小動物一天一天地長大,心情會異常開朗。可是呀,現今都沒有這份閑情了,有空,我寧可先照顧了自己的英語。」
「說實在的,」威爾遜醫生說︰「你的英語進步得令人駭異。」
「謝謝你的鼓勵。」
威爾遜醫生說︰「我家的沙皮狗沙拉身出名門,它的父親在英國倫敦的狗展蟬聯兩屆冠軍,母親在法國名種狗大賽中得了全場總冠軍,沙拉是我的一位病人送給我的聖誕禮物,我為它尋對象尋好久了,才把沙拉下嫁給三藩市的另一個名種沙皮狗家族後裔,現今誕下了的幾只小狽,我送你一只,好不好?」
貝欣忽然微低著頭,有點沮喪地說︰「我沒有資格養這種狗呢。」
是不能不感慨的。
世間上竟然連狗都要講出身、講名望,抬高這些狗的社會地位與身分的人,為什麼不就把精力心思放在改善人的命運與改進人的生活上頭呢?
外國人真有不少令人費解的思想與行動。
威爾遜看到貝欣的反應,便多少明白她的心思,說︰「小動物其實跟小孩子一樣,最需要的是對它們的關懷和愛心,狗質是很次要的。我之所以飼養動物,最大的目的也是培養我家里的孩子,讓他們從照顧小動物的行為之中,領悟到責任感。小狽交到孩子們的手上去,他們就要負責小狽的安危、教育、健康成長,是一個很好的訓練歷程。」
貝欣听了這番話,靈光一閃,抬起頭以殷切的眼光望著威爾遜醫生,說︰「很好,威爾遜醫生,就請你把小狽送給我吧,我把它轉送給葉帆,她需要一個玩伴,也需要從照顧這個玩伴中建立起她的信心來。」
威爾遜醫生喜氣洋洋地說︰「太好了。只要葉帆有能力照顧彼得,以後也會有能力照顧自己。」
「彼得?」貝欣奇怪地問。
「對呀,彼得,那是小狽的名字。」
當小彼得放到葉帆的懷抱去時,她的驚喜像個接到初生嬰兒的母親,她昂起頭,紅著臉,問︰「這小狽真是給我的嗎?」
貝欣點點頭,坐到葉帆床上去,說︰「是的,從今天起,你我要把它帶大,你能答應嗎?」
「我可以把它帶大?」葉帆狐疑地問。
「為什麼不可以?」貝欣的語調極其輕松。
「我……」
貝欣不讓葉帆說下去,只道︰「放心,添伯和我都會從旁幫助你。」
才這麼說,那小小的沙皮狗就不住地舌忝著葉帆的手,一張皺皮臉丑得反而現了個可憐又可愛的模樣,叫葉帆禁不住把它整個抱起來,放到自己的面前去,對著小狽說︰「好,你叫彼得是不是?彼得,我答應,從今日開始,我就照顧你,你可得要听我的話。」
彼得連連發出了很溫文的吠聲,當它一貼近葉帆的臉,就不住地舌忝她的額頭和鼻尖,親切得讓葉帆不住地笑。
站在一旁的貝欣,看到這個情景,心上想︰難怪年輕女子一當了母親之後,就會迅速成熟起來;還有教師專挑班上最頑皮的學生出來,讓他當班長,反而會令他變得精乖勤奮。
人往往因為認識了以及承擔了責任而變得成熟,堅強起來。
貝欣忽然滿懷歡暢,祈望這叫彼得的家族新成員,能夠為葉帆帶來新寄托,營造新氣氛,產生新氣象。
貝欣固然希望葉帆開心,也實在需要有一份支援力量,減輕她肩膊上的負擔。近日以來,成記飯店的生意因著葉啟成染上嗜賭惡習,有一落千丈之勢,貝欣是不得不分神把店務調理得好一點的。
從前葉啟成只是嗜酒,工余的惟一嗜好就是杯中物。喝酒用不了多少錢,喝醉了也不過是昏睡一晚,翌日就又重新投入工作之中,對業務是不產生什麼不良影響的。
可是,自從把貝欣娶回來之後,葉啟成的心態與行為都起了一些變化。
首先,貝欣的安身立命和能干勤奮大大地出乎葉啟成的意料之外,且著實而有效地幫助葉啟成打理出一個安穩整齊的家和一間生意興隆的飯店來。
在長期勞累之後的葉啟成,忽然得著了這個理想之外的安樂機緣,也就禁不住盡情享受了。
正如一根拉得緊繃繃的橡筋,忽然放松下來,在透過一口氣,嘗到了休憩而繼續有得益的享受之後,要再像以前般拼搏,重拾過往的奮勇,就比較困難了。
長期操作得如一部自動機器的人,其實是停不下來的,否則停頓之後再開動,就似假期完畢的人要再全神全力的投入工作,需要激起一番毅力和決心,不是件易辦的事。
葉啟成的為人根本吝嗇,他老想著自己是花費了一大筆金錢,才把這叫貝欣的女子弄到手的。
以葉啟成這種男人來說,妻子的惟一用途,在床上所提供的服務期超過一小段日子後,就再沒有新鮮與矜貴感可言了,余下來的夫妻聯系,只會日添功利成分。簡單一句話,葉啟成下意識地要從貝欣身上盡量榨取利益,把這個妻子由頭到腳,每一分一寸都用到盡頭。
惟其貝欣越表現得有用,他越發放肆,在這種貪婪和刻薄的心理狀態之下,葉啟成變得懶散了,他開始接受外間的誘惑,縱情地把時間和心思放在其他的玩物上頭。
尤其是賭博。
賭這邪門玩意兒之所以邪門,就在于一經接觸,不即遠離的話,就會上癮,跟抽鴉片沒兩樣。從此像厲鬼纏身,甩也甩不掉。
一開頭,帶領著葉啟成踏進這個陷阱的人,正是成記飯店的小伙計周友球。
周友球的父親是老華僑,一直在洗衣店干粗活,友球是在加拿大出生,卻一直在華人堆內長大的。他讀書不成,倒混上了一班不三不四的朋友,大多是在唐人街內的賭檔出入、謀個懶散錢過日子的流氓。
這些流氓有一種謀生的方法,就是為賭場引進賭徒。直接點說,就是令賭場多增加些生意,招徠多些顧客,從而得多些盈利,然後就在每個賭客的收益上抽取一個定額數目作為介紹人的酬金。
周友球在成記飯店工作,日中踫到的客人很多,正正是他的獵物對象。
從前未續弦的葉啟成,有個一段為口奔馳的時期,精神與體力都被生活壓力所約束著,無法有閑情逸致去找娛樂刺激,直至貝欣出現之後,情勢就截然不同了。
那周友球沒有別的真本事,人其實也是頂滑頭的,絕對有心機的,他就看準了葉啟成的心理轉變,在貝欣來了加拿大一段日子之後,便故意對葉啟成說︰「老板真是捉到鹿也不會月兌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