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又新剛在前兩個月在股票市場上大大摔了一跤,且同時被商業罪案調查科檢控,指他的聯盛行以上市公司的身份,制造假帳,欺騙股東,現正在擔保候審階段。于是一沉百踩,立時間在商界打入十八層地獄。
會不會翻身呢,當然是未知之數。本城是永遠寧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的地方,誰不是三更窮二更富?
難在現階段,鐵定蔡又新落難。
別說有惻隱之心,寬宏大量的人絕無僅有。就是肯投資燒冷灶者,也不多見。故而,誰人不慎跌在地上,自己未站起來之時,切勿希冀有旁的人攙扶。
泵勿論蔡又新老婆的行頭有多架勢,其實各人都心里有數。
成營仕女在洗手間,個個都只敷衍式地跟她微笑打招呼,便忙不迭地抓住自己同行的朋友講話,懶得跟她再聊下去,別讓人誤會彼此是同道中人。
我跟蔡又新太太是認識的,有一個時期,她也參與我們的麻將行列,很在牌桌上交過手。可是,那陣子,聯盛行一帆風順,蔡又新在各商會內甚受歡迎,蔡太太就不一定有空跟我們耍樂。
她一看到我,就熱情地打招呼。有點像在茫茫大海中撈到一個浮泡似,不肯輕易放過。
要知道,在墟熱鬧、眾目睽睽的場面,孤清清的是太難受、太難下台了。
我完全明白她的心意,故而也免為其難地跟她聊兩句。
第5節
這一聊,可不得了,蔡太太竟一直的跟著我後頭走,橫七豎八的扯話題,又忙不迭的把我從頭到腳贊揚一次,什麼「丁太太越來越年輕了,都不像是個有近十歲的孩子母親了!」又「丁太太的這件晚禮服,漂亮得叫人離遠就看得一清二楚,醒目之極,要不要花掉六位數字才買得到了?」諸如此類。
唉,蔡家未蒙難時,這等話是蔡太太听,而不是蔡太太講的。
苞我同桌上洗手間的幾位女士都借故先走一步,讓我獨個兒應付蔡太太。
原來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人,不一定是夫妻,也是朋友。
既月兌不了身,這幾分鐘也只好捱著過。蔡又新太太問︰「這陣子還有搓麻將嗎?」
我點頭,隨隨便便的應︰「你就是忙,怕是很久不彈此調了吧!」
「這陣子比較輕松了,正想著要搖電話給你湊麻將搭子。相請不如偶遇,就這幾天,任擇其一,我作東,先在鄉村俱樂部吃了中飯,再開局。是你約其余兩位搭子,還是我約呢?」
我還不知如何作答,對方又搶著說︰「這樣吧,你負責約,我負責訂妥地方,一言為定了。」
完全想不到什麼法子推辭,只好惟惟諾諾,分了手,再走回餐桌去。
一坐下來,杜林太太就問︰「丁太太跟那位蔡又新太太熟絡?」
「啊,不,不,很久沒見面,踫著聊幾句罷了,一向並無來往。」
我答杜林太太的說話的確有點畫蛇添足。當然,總覺得要這樣子解釋了,聲明不是跟蔡又新是同一條船的人,心上才覺安樂。
真難,一沉百踩,誰都不願意承擔誰。我又何必例外。
年中,我們丁家做的善事已經不少,不用我勞心費力再去攙扶那一跤跌在地上的人,以顯示善心了罷?
況且,牽連可大可小,人人在社會立足,都要顧面子和聲譽,等下那姓蔡的真個判了刑,人們心目中一定認定跟他走在一起的人都必是狐朋狗黨、蛇鼠一窩無疑,那怎好算了。
我心內暗暗盤算,剛才的雀局,也只不過是隨便掛在口邊說說而已,蔡太太不致于真個打電話來我家催客吧!
當夜回到家去,累得什麼似,盡快換好睡衣,跳上床去。
丁松年剛自孩子的房間走回來,問︰「你怎麼不去看看兒子才睡?」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他還沒有睡嗎?若是睡了,看也是白看。而且,我累得半死。」
松年沒有答,扭開了電視機,開始欣賞CNN的新聞節目。
對于世界新聞及報章雜志,松年百看不厭。我相反,事不關己,己不勞心。蘇聯內哄、美國經濟復蘇、中東隱憂、加拿大失業率驟升、中英關系外弛內張、香港人才外流、本城儲備金問題等等,全部惹不起我的興趣。
我只知道一個事實。我,丁許曼明有財有勢有地位有家庭有節目,世界鬧成一個爛攤子,我的所有掉了一半,余下的另一半已足夠使我非常安樂過日子。
筆而,其余一總天下事跟我無干。
我倒也關心一些有趣味而又不大需勞心勞力去思慮的新聞,例如蔡又新會不會萬劫不復?那邱夢還是不是在杜氏企業權傾朝野之類。
忽然翻了個身問丈夫︰「蔡又新會不會坐牢?」
「不知道。」丁松年答得很懶洋洋︰「你關心他嗎?」
「哈哈!」我笑︰「怎麼會?都不相熟,只不過想探探消息而已!你看,他做這盤假數先後共撈了多少錢了?人家說他的身家有十億。」
「請不要問那些我答不出來的問題。」
我嗤之以鼻,真是的,又有什麼問題是我這位良人可以答得出來的呢!
平日回家來,十問九不應。他或許覺得言不及義,我就直情認為他愛理不理,完全大男人主義。
他當然有不作答的權利,可是,我也有隨便發問的自由。于是,我又說︰「听人家說,那叫邱夢還的之所以在杜氏企業站得穩,全仗她跟老杜有一手,是不是?」
丁松年全神貫注在電視新聞上頭沒有答。
我繼續自管自、興致勃勃的說︰「我看也有幾分真,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杜林手下猛將如雲,為什麼偏要提拔她、信任她,自古以來,女人在男人面前得寵,捷徑一定是色誘。正所謂英雄難過美人關,今個兒晚上看那邱夢還,唉!」我無奈地嘆口氣︰「也真有甚多動人之處,翩翩起舞時,那抱著她小蠻腰的人,一定樂不可支。」
想了想,又說︰「松年,我跳舞的技巧是不是很拙劣,還是因為我在這幾年長了一身肉,無法輕盈起來。別小瞧我,現今我勵行節食,還有忍痛交足了一個健美課程的錢,從明天起,每天早上去做運動兼按摩。你看一個月下來,我能瘦多少磅?」
松年仍不作聲,我有一點點的沒趣。翻了個身,馬上尋夢去!
明天是真要早起的。一日之計在于晨,且好的開始是成功一半。我要勤力練身,恢復從前婀娜窈窕的身材。有了成績,好向松年炫耀。
我光顧的健身學校是由一位外籍人士主持的。這年頭,健身美容院開得如雨後春筍般,真是令人無所適從。
我當然不願跟那些普通的中環打工女為伍,上那種設備不過爾爾的健美院去。這洋人開辦的一家,裝修得極端豪華,格局形態完全一流,且他本人相當懂得宣傳,這幾年想盡鎊種法子出現上流社會的社交場合,多少認識幾個名媛,一旦光顧了,傳開去,就做多了我們這些貴夫人闊太太的生意。
明知他收費特別貴,也要趁高興,除了實用之外,無非是增加多一個日常去處,太太小姐們更有共同話題。
在本城想到辦法賺有錢女人的錢,實在比賺有錢男人的錢容易。
專侍候我的一個美容院導師姓甘,小名月蓮。她是從大陸來的,大學里頭專修體育,最擅長柔軟體操。到香港來謀生,踫巧近年流行健美院,她也算是學以致用了。
笆月蓮有一副很好看、骨肉相當均勻的身子。
我雖是個女的,有時也禁不住色迷迷地看她看得入神。那胸脯緊包在貼身的運動衣內,蠢蠢欲動。能把豐胸盛臀襯托得如此美妙絕倫,還全仗那條細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