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放到小城小鎮、窮鄉僻壤去做地方官,發達的機會相對地減少。
斌為天子,尚且要看國庫盛衰而定自己的開支尺度,何況其他常人!
筆而,我想,我還是稍稍偏向于那些看風駛,曉得把握良機的人,認為是時代的真俊杰。
若是守著財神的位置,仍不作合適的轉寰與調度,實在太糟蹋機緣了。
看,如今滿座的太太,除了杜霍瑞青最架勢之外,其余各位都在衣飾上代夫家顯了顏色與氣派。
我完全不相信女人對于珠寶會無動于衷,當然,身為公務員的太太,就得作雙重的克制。
一重是為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把艷羨的情緒硬壓下去,當個沒事人,強自己看得開。
另一重更無奈,就算有資格穿戴一流都不敢,社會上人人知道公務員的薪金若干,萬一行頭跟收入不符,除惹人言之外,還要惹麻煩上身,誰會巴巴的去淌這種渾水。
本城里在商界任職的較高級打工仔,人們還不敢看輕他們,因為周圍都是外快的機會,誰敢賭他們的銀行戶口有多少錢?
只有公務員,除非爬上頂級位置,有操本城經濟與政治上生殺大權者,不敢看輕他們可能富貴雙全的可能之外,其余一律像廣東俗語所謂「在床下底踢毽」,彼此彼此,掙扎也還都是那個高低,超越不出一定範圍。
要在富與貴之中,任擇其一呢,我寧可保持現狀。
第4節
現今的富商,忽又因時代即將轉移頓起夢想,希望在官場中也露一手,在不久將來的政壇上別樹一幟,實行有財有勢。
老實說,我知道丁松年就有這個心。
他對政治興趣之濃,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一直以來,那些什麼基本法之流的有關問題,松年都透過他在商界的各種關系參與研討,我還以為他只不過是逢場作興,戀慕時興而已。
沒想到,這最近發覺他可是非常認真的。屢屢在臨睡前問我︰「曼,你愛國家嗎?」
真是,怎麼答了?難道說不愛了。
我一邊搽蔻丹,一邊很順理成章的答︰「愛。為什麼不愛?」
「你是認真的?」
我回頭向丈夫笑笑︰「當然認真,跟愛你一般認真,好了沒有?」
「在我們這個時代,人人都應該提高對民族與國家的認識與愛護。最好還能有機會參與政治活動。」
我說呢,愛國不愛國容後再議,最先照顧了自己,才會有余情剩力去關照國族問題。
我把意見理由提出來,並煞有介事地對松年說︰「你別飽暖思婬欲才好!」
丁松年微微一愕,問︰「什麼意思?」
「意思是貪得無厭,已經富甲一方,還要一統天下,搞什麼政治?別真是弄出亂子來就好!」
丁松年自從那次讓我狠狠地淋了他一頭冷水之後,就不再跟我談有關政治問題。
我也樂得清靜。政治實在是復雜而令人頭痛的問題,且是骯髒的游戲,我是身光頸靚的人兒一名,對所有騷擾我安樂生活的事,壓根兒沒有興趣。
我承認,自己只不過是本城數百萬人口之中絕大多數人之一,只熱衷于現今的生活享受與既得利益。一切問題,讓它自然發展,船到橋頭自然直,懶得費心花神。萬一將來有變,一走了之,反正口袋里有足夠摩登走難的錢,就心安了。其余的人,非親非故,大把人不曾為我的幸福著想過,我又何必關心他們?
餐舞會上衣香鬢影。是晚會場最搶鏡頭的一位名媛是新近崛起的商界企業明星邱夢還,集年青漂亮本事于一身,穿一襲純白的紡紗曳地長裙,在舞池內像只嬌艷細女敕得不宜踫一踫的粉蝶,正翩翩起舞。
旁的人都下意識地離她稍遠,寧可讓她霸道地佔用一個較寬敞的跳舞空間,以便男的可以盡情遙望,女的可以避過她的風頭,各自為政。
我問女主人杜林太太︰「那邱小姐是你們杜先生的旗下猛將呢,听說就在不久的將來,要扶正入局成為杜氏企業的執行董事了,是不是?」
杜太太笑著答︰「丁太太真是消息靈通。這陣子有關杜氏的一切,還是由外頭人傳到我耳朵來,先過我們杜先生向我提起。」
說著這話時,酸味彌漫著整個會場。
我暗暗好笑,益發增加我撩撥她說話的興趣。
我掩著嘴笑道︰「生意上頭的事,你就少管吧!杜先生長袖善舞,你只盡情當貴夫人豈不安樂。幾多人夢想要做杜林夫人那樣子才好!」
「這才是值得憂慮呢,是不是?」
「真要敬杜會長一杯,能令太太如此憂心的男人才算本事大。」我答。
同桌的其他太太們都略略起了哄,只有男士們略為陪笑,沒有太大的興奮。
尤其丁松年,立即將話題轉到最近期在廣州的春交會情況與貿易發展局發表的外貿數字上頭。
我們女的也就乘機站了起來,結伴走到洗手間補妝去。
杜林夫人走在前頭,坐我右手邊的史信迪夫人拉拉我的衣角,示意我慢走,分明是有話要跟我私下談。
「丁太太,你剛才的幾句話太精彩了,正正戳到了杜林夫人的癢處呢!」
「為什麼?」
「你不知道嗎?江湖傳聞正盛,說杜太太挺不高興邱夢還。」
「她不是杜先生的得力助手嗎?」
「就是因為太得力、太邀寵之故。在杜氏企業里頭,誰個走進主席室要求什麼,都不一定成功,只有邱夢還例外,杜林對她簡直言听計從。哎呀,你是聰明人,你想想看。」
「會不會是那姓邱的確實在商業上有真功夫。」
「你別天真,單在做正經生意上頭有真功夫的人多著呢,為什麼現今流行女強人,無非異性相吸。出賣色相的女人且不去說了,就是兜售學識的職業女性,誰不在作某程度上的獻媚,才攫到更多的好處。你也得小心你的丁先生!
二人已走近酒店的洗手間門口,我還舍不得放過,拉著史太太又聊了幾句︰「告訴我,杜林是不是真的跟邱夢還搭上了?」
「真的還是假的,我們局外人怎麼知道呢?必是他們二人之間的秘密,然,」史太太壓低聲線說︰「看樣子,有幾分真。總之,杜太太現今是除掉姓邱的而後快,听說屢屢跟杜林吵得厲害。虧你還在他們跟前提起,崩口人忌崩口碗。」
我差點吐舌頭。
問心呢,我不是故意挖他們的瘡疤。如果老早知道杜林跟那姓邱的女強人可能有一手,我也不會出口傷人。
然,世界是沒有秘密的世界,怎麼可能有謠言止于智者、守口如瓶這回事了?就算我丁許曼明不盲沖直撞,和語無倫次,也有大把大把人忙不迭地將些有趣的正經與否的大小新聞傳揚出去。
大都會生活緊張,世途又凶險,難得以人家的種種不如意,撫慰自己惶恐不安的心。何樂而不為?
大酒店的女洗手間在餐舞會舉行的晚上,跟服裝與珠寶展覽會無疑。在舞池內燈光黯淡,怎麼能看得清楚手上頸上的各件寶貝,惟其在洗手間補妝時,室內大放光明,可以盡情地炫耀自己的身家,可以肆意地瞄看人家的行頭。
當然,衣飾再輝煌,也不過是表面功夫而已,絕不能靠此定奪誰的斤兩。
就以在洗手間內踫上的蔡又新夫人為例。嘩,她那條巨型的紅寶石鑽鏈,掛在頸上,沉重一如枷鎖似。這近年,紅寶石價錢飛升,像她那種火紅通透的卡裝紅寶石,價值不菲。必定是蔡又新在未出事之前給太座購置的私伙。正所謂爛船還有三斤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