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圖答︰「謝先生,賽小姐已經辭職了。」
「小圖?你是小圖嗎?」
「是的。」
「你是說賽明軍已不再在建煌辦事了?」
「對。是剛在你去了美國之後兩天,賽小姐說,她要回加拿大去。」
謝適文叫司機火速到明軍的住所,人去樓空。他慌張地按了隔壁黃家的門鈴。
黃媽說︰「賽小姐說要回加拿大去探望父母,已經搬了。」
「她父母家的地址電話呢?」。
「沒有。賽小姐說抵步後再給我寄信來。」
謝適文告辭後,沒有放棄,他急急趕到徐玉圓的店上去。
徐玉圓一見是他,先有一份難掩的興奮;跟著她好好的控制了自己面部的表情。也不待謝適文開聲,就說︰「你來問我賽明軍到哪兒去了?問對了人了,明軍已經回到加拿大去。」
「你有她加拿大的通訊地址與聯絡電話嗎?」
「暫時沒有。她說抵步後,待一切安穩下來,才通知我。」
完全是有部署的行動。
「徐小姐,明軍為什麼要走?」
「她走前預測你一定會問我這個問題,她請你回建煌去問韋子義先生,他自會提供答案。」
韋子義向謝適文提供的答案並不能令他滿意,非但如此,還令謝適文更惴惴不安。他對韋子義說︰「事有蹺蹊!我認為絕對不可能!」
「葉展坤白紙黑字的寫下報告,作為備案之用及交換公司接納他辭職、不咎既往的條件,我們沒有話好說。」
「明軍對這件事的態度怎樣?」
「她起初反應得異常激烈,矢口否認曾有這樣的不軌行為,還說不妨報去廉署撤查。後來她知道揭發這件事的是左思程,她說她自會向他交代。很不幸,當日黃昏,我就收到她的辭職信。」
韋子義把明軍的字條拿出來,交給謝適文。
「你信不信明軍是這樣的一個人?」
韋子義長嘆,搖搖頭。
「韋總,拜托你辦兩件事。」
「好。」
「替我追尋明軍的下落,同時找到那姓葉的,問個清楚明白。」
「左思程那兒?」
「我去跟他說!」
左思程完全有備而戰,他編的故事無懈可擊,他說︰「榮信建築材料自己籠里雞作反,那分贓不勻的一個管工,跟我熟諳,他以為我還是謝氏的董事,故而跟我通風報信。葉展坤是個膽小表,被我抽查追問,說要報告董事局,議決是不是再向廉署報案,他便不打自招,一五一十的和盤托出。」
「賽明軍不是這樣的一個人。」
「知人口面不知心,也很難說。正如葉展坤向我報導說的,是他要多得一個支持憑借,而向賽明軍游說的。只要她利用在你跟前的影響力,去把工程交給榮信辦理,舉手之勞,就可以有豐厚的回佣,或者明軍出道以來,未曾試過有機會這種快錢,因而偶然行差踏錯也是有的。
「到圖窮匕現了,也就不好意思再呆下去!」
「明軍來見你時,她怎麼說?」
「她哭,問我會不會真的告到廉署去。她說在人前,包括韋子義跟前,她死命否認、態度強硬,只是怕下不了台,也怕真的要公堂對簿,故而先發制人,實則虛之。但,她跑來見我時,只想我答應不把事情擴大。
「對了,賽明軍提及,她這陣子因為私人感情問題十分煩心,原以為可以有一筆急錢賺到手,才回加拿大去比較安穩,誰知始終是人算不如天算。」
謝適文在左思程這只狐狸跟前,簡直不能得到任何結果。
謝適文是開始慌張了,不論賽明軍離開建煌的理由是什麼?都不再重要,最令他上心的是現今賽明軍已經失蹤了。
回到加拿大去?叫他謝適文再有財有勢有本事都不可能在短期內把她尋出來!
而謝適文覺得自己一天不跟賽明軍見面,不只是三秋之苦,這些分離的日子怎麼過?
他絕對絕對絕對的不能相信自己的眼光短淺、感覺錯誤。賽明軍不是畏罪潛逃,她必是另有苦衷。
明軍,明軍,謝適文在心里吶喊,請來相見。
即使在夢里,也還是好的。
見了面,可以盡訴胸臆,傾吐冤屈,什麼也可以。世界上沒有解決不了的疑難,只除了根本是人天相隔、陰陽異路。
謝適文的彷徨、難過、傷心、氣憤,屯積于心,沒教他一夜白頭,卻令他遽然消瘦。
差不多每天未到七時,他就堅持回到建煌的辦公室去。呆呆的坐在辦公室內等、等、等。
他希望在下一分鐘,有人會輕輕叩門,原來是明軍,幽幽地對他說︰「我回來了!」
那一個可愛的早晨,明軍與適文就是各自難抑蠢動的情懷,各自回到辦公室去,驟然相見。
說不定,有任何一日,歷史會重演,明軍會回來。
適文每每靜坐十分鐘之後,就站起來,把房門打開一次。每一次門開時,他都有一個幻覺,明軍已站在門外,笑盈盈地一見他,就投懷送抱,雲開見月明。
然,沒有。
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的失望。
門開了,只有長長、靜靜、冷冷的回廊,空無一人。
適文的眼眶濕濡,不能自已。
只一到上午九時,是正常上班的時分,謝適文就必定搖電給小圖,問︰「小圖,有賽小姐的消息沒有?」
答案永遠令謝適文失望。
下班後,他把所有的應酬推掉,獨自在明軍從前的住所附近徘徊,他希望突然之間,明軍會自加拿大省親回來,試圖搬回舊居去。
第四章
晚上的銅鑼灣熱鬧墟,一個購物商場之內充塞著的都是擁有余資余閑余情的快樂人,只除了謝適文是例外。他每隔一兩天,就跑到徐玉圓的店子來,追問賽明軍的情況。
「徐小姐,明軍還沒有跟你通消息?」
「沒有,如果我一接到她的電話或便條,我當即搖電話到建煌去給你!」
完全的石沉大海,芳蹤杳然。
太大的壓力、太深的創傷、太牢的牽掛、太緊的心情,終于令謝適文病倒了。
謝太太當然掛心,堅持不讓兒子上班,要他靜靜的在家中休養。
家庭醫生並非別人,正正是謝適文的親妹子謝適意。
適意給兄長診斷之後,像模像樣的給佣人囑咐︰「要給大少多一點薏米水,或鮮果汁,等會叫司機到我疹所去配了藥,準時提他服用;放一些輕松的音樂,讓他精神松弛,會有幫助。」
站在一旁的謝太太說︰「你這兒科醫生能不能醫成年人的病?」
「媽媽,你小瞧我了!」
「不是這麼說,我只是擔心,看,你哥哥落形落得離譜了。」
「他這種病呢。其實沒得怎樣醫了!」
「你別胡說,媽媽要給你嚇壞了。」
「媽媽,我說的是真話,心病還須心藥醫,哥哥的心藥怎麼會在西醫的藥房內配得到。別怪我醫術不靈,他吃了我的藥,極其量幫他退了熱度;但那份郁結的情緒,趕都趕不走。華佗再生的回春妙手,都不及紅顏回頭嫣然一笑。」
謝太太一听,把女兒扯到一邊去,問︰「你知道哥哥的事?」
「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他告訴了你?」
「他沒有告訴我。」
「那你怎麼知道?」
「媽媽,畫公仔不用畫出腸與髒吧!他這種三魂失掉七魄的病態,除了失戀,還有別的?」
「失戀?適文失戀了?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港英政府實牙實齒地宣布興建青馬大橋,不用管中國作何反應。如今都作三百六十度轉變,大老板話事,不但要尊重中國的反應,且極力表示這是應該的。你說,有什麼叫做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