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明軍氣餒得跌坐下來,完全作不得聲。
「明軍,你素來都習慣委屈、習慣偉大,就成全我和謝適文,立即消失,永遠不要再在我們的生活圈子內出現;那樣,大家都好,是不是?
「由得謝適文回港後,見不著你。查閱之下,一句家丑不出外傳,就平息干戈了。才不要管他會怎麼想?因此而自承看錯了你,豈非對他更有利,因為創傷容易療治。本城可愛的小姐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他開放心懷,三天之後就會是沒事人一個。
「你想謝適文平安無事,再在他父蔭下好好生活,這是目前唯一的途徑。」
賽明軍終于屈服了。
她在即日遞了辭職信。
「賽小姐,為什麼?」小圖問。
賽明軍麻木得連眼淚都似已干涸,她只輕輕地答︰「我日內就要回加拿大去。」
賽明軍寫了一張字條夾在辭職信內,請小圖代她轉交韋子義。
明軍寫道︰「韋總︰知我者信我,知我者諒我!
再三多謝栽培。
明軍「
當晚,明軍回到住處,整個人都了無生趣。
嘉暉跑到她跟前來問︰「媽媽,你是不是生病了?是工作太辛苦之故嗎?」
明軍輕輕把嘉暉擁在懷里,兒子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安慰,以及掙扎下去的憑借。
只是將來有一天,嘉暉長大了,再問起他的父親來,明軍真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寧願嘉暉的父親在他出生時已死,還能給孩子細訴慈父的種種值得懷念和景仰的地方。
她長長的吁了一聲,對兒子說︰「暉暉做個乖孩子,自己打點早點睡覺,媽媽實在很累!」
「媽媽,你且到床上去躺一躺,等謝叔叔的長途電話來了,才再睡去。」
明軍驚駭地問︰「你怎麼知道謝叔叔會有電話來?」
「你還未下班,叔叔就來了電話,跟我聊了一陣子天。他說,他會再打電話回來給你。謝叔叔說他很掛念我們。我告訴他,我們也想念他,希望他早早回來。」
明軍只一味听,完全沒有作聲。
左嘉暉興高采烈地搖動著母親的手,嚷︰「謝叔叔說好了,一回來就帶我出海去!」
睡到床上去的賽明軍,當然是輾轉反側。
她不能思考,一切都顯得絕望和混亂。
明軍只知道一個事實,有嘉暉,她便有責任生存下去。
然,心痛得竟然會得想,如果沒有了嘉暉,那會多好!
真是太無奈、太淒涼了。
床頭的電話驀地石破天驚地響起來。
嚇賽明軍那麼一大跳。
她翻起身來,坐得筆直。呆呆地望住了電話,不曉得反應。
是謝適文?
怎麼跟他交代?
在電話內巴巴的哭訴?
不!不!不!
一切已成過去,今午決定下來的事,不要再去踫它了。
然,有一百、一千、一萬、一億個舍不得。
明軍在心內輕輕低喊適文的名字不知多少次!
想,不如拿起電話,听一听他的聲音,也是一重安慰!不知等到何年何月何日,才會再听到適文叫喚明軍的聲音。
或者只能夠在夢里才能如願。
至此,眼淚才在整日極度壓抑之下,如崩堤般涌流出來。
她慢慢地拿起了電話。
對方「喂」了一聲,直叫賽明軍的心往下一沉。她叫道︰「是玉圓!」
然後就再忍不住,抱著電話嚎啕大哭。
「什麼事?什麼事?究竟發生什麼事?」
明軍不能回答,她只管哭。
那是她唯一能應付、能發泄的方法了。
「你留在家里,別走開,我這就來了。」
幣斷線之後,賽明軍干脆把電話拔掉,伏在床上哭個死去活來。
直至徐玉圓趕來,把明軍抱起,輕拍著她的背,又給她絞了一條熱手巾揩臉,那才稍稍平伏過來。
徐玉圓靜听明軍把事件經過,一五一十的道來。
明軍以為玉圓會對左思程破口大罵,可是,她沒有。只長嘆了一聲,說︰「像左思程這種人,絕情絕義到這種地步,總會有上天收拾懲治他的一日,也不必再去理他提他了。只是,你打算怎麼樣?真的回加拿大去!」
明軍點點頭︰「真的。發生了這件事,在公在私我在本城的發展已至山窮水盡的地步了。」
「怎麼會?跑到別間機構去一樣會找到工作!」
「就算建煌未必有人把這件事傳出來,我何必再冒多一個被左思程再出手迫害的惡險?更何況,本地有多大,商場內來來去那一撮人,總有跟謝適文踫頭的一天,徒添惆悵而已。」
「你怕見謝適文比左思程多?」
「這個自然,對于左思程,我于心無愧;適文呢,無可否認是我辜負了他。」
「如此精致的覺醒,何解會來得這麼遲,真是造化弄人!」
「都是命定的,是不是?」
「謝適文會非常非常的舍不得你,我可以肯定。」
「多謝你的安慰。」
「不,是直覺,一個男人連你的兒子與摯友都肯悉心照顧,只代表他愛你甚深!」
「他有照顧你嗎?」
「有。那天在吃晚飯時,我偶然提起公司的冷氣機老是失靈,換一部是太貴了。謝適文說,他一位中學的老同學,姓石的,開設了一間冷氣維修工程公司,因為是小本經營,收費相當便宜,答應給我介紹。
「很多人都只愛賣口乖,說完了,轉頭就是沒事人一個!可是,今天那姓石的就模上門來,初時還嚇我一跳,我們做女性服裝生意的,驀地走進一個神高神大的男人,手持一個工具箱,我還在心里大喊不妙;這年頭,劫案多的是。
誰知就是那個姓石的!
「他倒本事,不消一會功夫,就修妥了,且加了雪種。人很交代,還說每過一陣子就來檢查一下,一個月內沒有其他毛病,才再把賬單送來。
「這年頭,像這種老實的小生意人,也真是打著燈籠沒處找了!」
「話說回來,為我徐玉圓這樣牽腸掛肚地照顧小事,無非為愛屋及烏。」
明軍咬咬牙,沒作聲。
「你不打算改變主意?」
賽明軍搖搖頭。
「你也會很苦。」
「苦不過以前。從前的日子,明知從沒有人愛過我,還能撐得下去。如今,深信適文曾真心待過我,只這份安慰就足以陪伴我過一世。」
「天妒紅顏!」
明軍終于破涕為笑,道︰「我但願能把我的福份都轉送給你。」
玉圓听了,轉動著眼珠子,竟有那一剎的迷惘。之後回過神來,說︰「那你打算幾時回加拿大去!」
「玉圓,適文下星期就要回香港來了,我能到你家去暫住?然後把在本城的一切事務都料理妥當,我就帶著嘉暉到溫哥華去。」
「有想過如何向你父母交代?」
「如果兩老仍然愛我,視我如親骨肉,想他們不要我再作什麼交代;否則,我怎樣解釋,也屬枉然。」
這是謝適文給賽明軍的啟示。
一切美好的人與事,都只能回味。
前路茫茫,又上征途。
明軍真不知要挨到何年何月何日何時,才可達彼岸。
謝適文在賽明軍搬到徐玉圓家去後兩天,才回到本城。
一下了飛機,就搖電話到建煌寫字樓去,仍是小圖的聲音,可是對方竟說︰「周小姐辦公室。」
「什麼?」謝適文問︰「這兒是內線二六一嗎?」
「是的。」
「我是謝適文,賽小姐的內線電話轉了嗎?」
因為時差關系,謝適文一直在本城時間晚上給明軍撥電話,家里的電話老是接不通,適文以為明軍怕吵著嘉暉做功課或休息,因而把電話拔掉了。心里有點干著急,但一想想,反正要提早兩天回去了,也就等抵步再聯絡吧!
怎麼才離開幾天,就連接個電話都如此困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