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姐喜形于色︰「早就應該如此了,都不知道誰是人誰是鬼,連我買那只股票都會知得一清二楚。可是,不致于急到要他們立即散班吧,何必貼補這麼多錢!」
我沒有時間解釋,只道︰「你且照著辦,叫他們立即離去,一個不留。然後,去跟你那班姊妹說一說,看那位有空檔,權且過來幫一幫,再另外雇用一批了。」
「這倒不用擔心,大少爺不在,你又整天上鋪頭,這兒的功夫一點都不緊,我自會編排。不過,三姑娘,勞工署也只不過規定貼補一個月的工錢而已,他們又不算是高級職員。」
我沒她好氣︰「事不宜遲了,你等下就明白。叫各人毫無心理準備的就掉了工,沒有多個余錢在手總是慌亂的,也替人家著想。」
群姐應命而去。
沒辦法不這樣安排,等下傳出去,阮端芳出了事,真可大可小。
慘在喜歡拉是扯非的人根本常常不分敵我,謠言是不講白不講,只消半刻鐘功地,就街知巷聞,且會歪曲事實,夸大其辭。
要是一傳十,十傳百,怕不傳說阮端芳自殺,那還怎麼得了。
泵勿論她是否有此意圖,也別管那賀聰是不是狠心狗肺,賀家的名聲一定要保住。
我守在阮端芳的床邊,直至她微微轉醒過來。
我輕喊︰「大嫂!」
「哦!三姨,三姨!」她抱緊了我的手,喊著,立即眼淚汪汪。
「你息著,在我家很安全!」
「有沒有人知道?」
我搖搖頭。「放心!我連下人都通通辭退,這兒只有群姐和我!」
「三姨,多謝你,我以為我死了。」
「年紀輕輕的,別說這種傻話。你還有三個孩子在海外念書,你責任未完呢!」
「我對他們不起!」
苞著阮端芳就嚎淘大哭。
看樣子,事有蹺蹊,不只是賀聰花天酒地所致。
我先讓她哭個夠,哭出來了,委屈去掉一半,才好說話。
沖了杯熱茶,又絞了條熱毛巾予她,我終于讓阮端芳稍稍安定下來。
「有什麼事我可以幫你!」
「我,羞于啟齒,錯得很多。」
「快別自責過甚,這世上誰永遠沒有行差踏錯?」
「賀聰他待我不好,不等于我應該以牙還牙。」
事已至此。我只好鼓勵她把事件講出來,始能解結。
我說︰「賀聰是有責任的,你連名帶姓的給了一個男人,他應該令你生活安樂,精神暢快。」
「他沒有,他沒有。從來都沒有。我只是賀家最見得人的一個花瓶。在外頭,好看好用,百般炫耀。回到家里,他沒對我拳打腳踢也只因為他不屑。」
聞言驚心,好可憐的阮端芳。
如果我沒有記錯,他倆年紀輕輕就結了婚,為了上一代的意願。
「我痛苦、孤寂、難過。因而有人乘虛而入……」
第十章
那就真是太順理成章的事了。
「他,原來並不是個好人!」說著這話時,阮端芳渾身打戰。
我不期然地抱住她。
一副荏弱的血肉之軀,能承擔多少風雨。
「別怕,別怕!」
「三姨,我真的害怕。我以為在茫茫人海中,有一盞小明燈,肯照亮我的心,原來,不是的。他扶了我一把,就要我付出代價。三姨,三姨,怎好算了?」
我呆住。
「我實在沒有那個錢。娘家里頭,人人但求自保也來不及,這些年,阮家也不過是名大于實,何況我是外嫁女,母親的仇家也還不少,讓人家知道了,只添了殘害我們的事實。賀家呢……。我拍拍端芳的肩膊,不勞她說,我完全明白。「三姨,我一點私蓄也沒有。」阮端芳苦笑,看她勉強扯動著面上的肌肉,尤其不忍。「是不是好笑了?阮雲龍的十二小姐,賀敬生的長媳,人家以為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不錯,自嫁進賀家來,穿金戴銀,不愁衣食,可是賀聰多一個余錢也不過我手,他曾說;『女人是不能喂飽的』……」
我驚駭。
有點覺得天旋地轉。
實在是太嘔心了。
如此無情無義,完全冷血的說話可以出諸于一些男人之口。
「三姨,我連那一套套的首飾都放到與賀聰聯名的保險箱內,我怎麼敢拿去變賣?」
「那人,他要多少了?」我問。
「一千萬。」
「真的會開價。」我悲憤。
「我拿不出一干萬來,他就要等明天賀聰回港來,把我和他的丑聞告訴賀聰去。」
這個人一定曾經對牢阮端芳指天誓日,說愛得她要生要死。咳!
男人,可以如此的恐怖。
外頭驕陽燦爛,天下的人誰敢說半句阮端芳不是至幸福的女人?
我的心抽痛。
因此我感激賀敬生。
他完全可以像賀聰對待妻子般待我。
我甚而感激潘浩元。
不得不暗暗承認,他也絕對有能力偷竊我寂寞的心。
無須學這個無賴般劫財劫色,他只需要把弄著一顆原以為得到歸宿的心,得意地冷笑數聲,我就能死一萬次。
怎麼能怪阮端芳?
「他叫什麼名字,如何聯絡?」我問。
只有一天時間。
「區展雄。」她把電話寫了給我。
「三姨?」阮端芳看我的眼神,憂怨驚惶,像正待法庭宣判結果的死囚人。
「放心,你給我在這兒好好休息一天,日落之前,我把好消息帶回來給你。」
「可是……他並非善男信女。」
誰又是了?
跋狗入窮巷,定必反噬。
我安慰阮端芳︰「你昨晚曉得搖電話來,三姨自然有辦法,當今之世,誰有本事動賀家人的歪主意了?」
我穿戴停當,出門去之前,慎重囑咐群姐,要她給聰少女乃女乃熱點清爽的稀飯,又說︰「除了三小姐外,別讓任何人進屋里來。若大小兩位潘先生來電話找,說我自會跟他們聯絡。」
我自己開車到淺水灣酒店餐廳去見區展雄。
看上去,真是一表人材。
好眉好貌生沙虱。
有什麼話好說了?
開門見山,無所謂扭橫折曲,白客氣。
「你要的那個價,賀家付得起。」我看牢他,並不畏縮。
「那就好極了。聞名不如見面,賀敬生如夫人果然冷艷動人,且舉止明快。」
「也頭腦清醒,並不輕易受騙。」
甜言密語三千籮,我有得出賣。
眼前人臉上剎那飛紅,他遇到對手了。
竟以為鴻運當頭、鴻鵠將至,我們賀家買一送一,他簡直異想天開,荒謬絕倫。
我氣定神閑地,望住區展雄說︰「拿得出來與值得支付,完全是兩回事,想你明白。」
對方吸一口氣,大敵當前,他也打醒十二分精神應付,說︰「賀家聲望何只此數!」
「說得對。你知不知道賀敬生的資產究竟有多少?單是敬生企業名下的股權時值,就是幾十倍于你現今要的那個數,你開價是不是太低了,全副身家過戶到你名下去好不好?」
區展雄呆住了。
「江湖道上,盜亦有道,是不是?因而你只要一個自己滿意的數目!」
「賀太太深知我心!」
「交易是雙方面的,過得了人過得了自己,天公地道。三百萬,這是我還的價。」
區展雄笑︰「出手太低了,賀家人怎麼好象在女人街買內衣褲似,討價還價?」
簡直狗口長不出象牙。
「你開天殺價,我落地還錢,天經地義。」
「差太遠了,八折還可以,否則,免問。」
「那麼請便。」
賀敬生是本埠金融界玩沙蟹玩得最棒的一個。
自大同酒家時代開始,我就看他耍這游戲耍得出神入化。
名師門下出高徒,要嚇我還真不易。
這一鋪,我跟他賭定了。
區展雄果然沒有去意,只道︰「賀太太,是賀家的錢,用在賀家的事上,你何苦如此緊張。抖出去,真不是鬧著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