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那體內的五髒六腑都像蕩然無存,只剩一個軀殼,曉得隨著環境的旨意,像機械人似的活動與適應著,如此而已。
前來祭奠的人如山似海。
只見眼前黑壓壓的一層又一層的人,我完全沒有辦法辨認得出他們是誰?
只微微听到了有一把沉厚親切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來︰「細嫂,請別傷心,為生哥、為杰兒,你要振作!」
然後緊緊的握住我的手,握得我有一點點痛。
我抬眼,淚影朦朧之中,見到一個人,似是潘浩元吧!
從前的日子,很偶然想起了鄉間的潘大哥,就是這種的迷糊不清,似有還無的景像。
只有敬生,才是最踏實,最能與我充沛滿足的感覺。
然,這種安穩,在蓋棺之後,將成泡影。
那蓋棺的一刻,我的周圍哭聲震天。
靶覺上像天崩地裂。
而我,早已魂離魄蕩,傷心欲絕,呆立著不知何去何從。
敬生是土葬的。
入土為安。也只得但願如此。
臨時臨急,找一塊墓地是說難不難,說易不易。
都是財可通神,賀家捐了百萬給一間雄踞在半島一個山頭上的寺觀,分到了一塊福士。賀敬生的墳自此就豎立在山月復之間,長年累月的蔭庇著他的子孫了。
賀杰這一晚,走到我房里來看我。
母子倆相對無言。
我終于說︰「杰,什麼時候回英國去?」
「看情形吧!」
我自明他之所指,是怕我還未能自沉痛之中復元過來,放不下心。
「杰,明天會訂機票,回去吧!我會好轉過來的!」
「你會嗎?」杰以憂疑的眼神看我,那麼的像他的爸爸。
「我會的。看,我不是已經開始學習適應,搬回自己的睡房來了?」
賀杰點了點頭。
「是真的沒有想過人的生命會來去會這般急促。閻王爺令三更死,誓不留人到五更。有什麼辦法呢?」
「媽,你還年輕,好好的保重!」
兒子的這句話,碧海青天夜夜心。
想都不敢再想。
「你爸爸像有預感似,去世前一晚跟我談了很多他從未交代過的事。」
「是什麼呢?」
「慢慢你會知道。總結起來只一句話,他希望你好好學成之後會回到本城來。」
「那會是許多年以後的事。」
「對。可是,杰!」我望住兒子,問︰「你會回來嗎?」
「我會!」賀杰的答復是肯定的。
「即使在九七之後?」
「對。尤其在九七之後,那是我們中國人的地方了。」
「杰,你不怕?你真正願意冒險?」
「誰在世上不是冒著重重風險呢?在外頭,人家的國土上仰承庇蔭,就不是冒險了嗎?」
孩子說這話時,好象在瞬息之間長大,而成了巨人似。
「媽媽,人算不如天算。不必為那太不可知的將來而惶恐。我是一定會回來的,在這城內,我們是優秀民族,在別的環境內,可能坑盡英雄,何苦?」
敬生在天之靈,今夜一定要告慰了。
我眼眶仍是濕濡。
「好媽媽,答應我,別哭!」
我點點頭,強忍了淚︰「真沒想過你爸爸會為我的生命帶來這麼多的喜悅,包括你在內,杰,我太安慰了!」
「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你也要保重!」
「當然,媽媽,我們拉拉手,約法三章,你等我回來,只須母子一會合,二人同心,其利斷金。」
對,只幾年光景,就有賀杰長伴膝下了。
有兒女,總是個指望。
賀杰是敬生留給我的最寶貴的遺產。
至于敬生的其它產業分配,都詳細地列明在他的遺囑之內。
由賀家家族律師尤亦庭負責向我們解釋遺囑的內容。
大宅客廳內坐滿了賀敬生的妻妾兒媳子婿,都是遺產的繼承人。
一如敬生在生前向我透露的,他把所有賀氏名下的生意,亦即賀氏金融集團以及順昌隆地產的控股權,都撥人敬生企業之內。
敬生企業頓成了母公司,分發A股及B股股權。
A股股份共佔全公司股權的百份之七十,賀聰與賀勇各佔百份之二十五,賀敏與賀智各佔百份之十。
B股股份共佔全公司股權的百份之三十,全部屬于賀杰所有。
遺囑內並附有聲明,賀杰在未滿二十五歲之前,由其母賀容璧怡全權監管調度。
敬生企業的AB股,在表決權上無分彼此。換言之,任何有關企業的決策,必須A股的大多數股份持有人以及B股的大多數股份持有人,同時投票贊成,方能通過。
鄙東唯一可以做的是出售其權益,即以一紙同意書,將其在敬生企業內可作的投票權以及分取紅利的權益,轉讓他人。
整間敬生企業仍不曾為某一股東的出讓權益,而影響到名下生意的操縱權。
大宅的人就算聯手,亦無法把賀杰踢出局外。
此外,敬生還將他個人名下的大部份物業、土地、證券、外國債券、現金等等撥入賀氏的離岸基金之內。
這個大本營設于海外的基金,除了在稅務上使基金受惠人有得益之外,也當然的起了政局變幻的保護作用。
基金屬永久性,受惠人是賀家子孫。基金本位不能挪動,基金管理人同時是敬生企業的董事局成員,現行處理基金投資的經理人是全球聞名的赫特爾基金管理公司,總部設在紐約。
日後如果對此家基金公司的表現有所不滿的話,敬生企業董事局可以投票更換基金經理人。
賀氏基金每年產生的利潤,除有一個百分比規定用作慈善用途之外,其余由賀氏家族在生子孫攤分。規定男丁可獲兩份,女丁減半。
除基金之外,敬生有兩筆儲存于紐約銀行的現款,分別為二千萬美元,指定由聶淑君和我繼承。
尤律師最後補充︰「至于敬生兄在香港銀行的兩個保險箱,是分別跟兩位嫂夫人聯名開設的,則由兩位分別繼承,保險箱內的物品自然屬于兩位名下之物。」
對于敬生的安排,我是感謝的。
敬生企業的股份攤分上頭,賀杰是個人獲得最多比例饋贈的一個,他比賀聰和賀勇都多出百份之五。
此外,敬生把決策權平分給妻妾兩宅,起了互想制衡的作用,也就等于名正言順地讓我跟聶淑君平起平坐了。
當然,在聶淑君方面,敬生也真的待她不薄,無論如何,四個孩子共佔百份之七十的股權,也算是賀敬生對自己骨肉以及對發妻恩情的認可了。
沒想到,敬生在遺產分配上頭,有他的精妙心思。
他對我的偏愛以及設想的周到,竟還在我去開啟了銀行保險箱之後。
平日,我連敬生放在家里頭的夾萬都不管不理,就更不會巴巴的去開動那在銀行里的保險箱。
他那一年要跟我合開一個銀行保險箱,我給他在一應文件上簽妥了名字,那就算了。
如今,把它打開來一看,真有點吃驚。
竟有一個以我名字開戶的瑞士銀行戶口,里頭顯示的數目,比遺產上指定聶淑君和我領受的現金總額還要多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倍。
另外一個小錦盒,里頭放了一顆晶光四射,燦爛奪目的鑽石。打開那比利時鑽石廠簽發的證書一看,清清楚楚地寫著︰全美天皇切割面十八卡拉點二七重量。
最令我感動的,還是保險箱里頭敬生寫給我的那封信︰「小三吾愛,感謝你,愛你,直至我離世的一天。買給你的這顆鑽石,是為表示我們的恩情有如鑽石的光芒,魅力四射,也有如它的硬度,永不磨損。從娶你的第一個年頭,我買了一顆一卡拉重的完美無暇的鑽石,以後每一年,我都依我的經濟環境,換一顆更大的,直至我無能為力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