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慕天沒有去理她,只在鏡子前細心地觀賞穿上新禮服後的自己,是否更顯英挺。
不容否認,楊慕天還是相當相當漂亮瀟灑的男人。
中年男人尤其成熟,月兌掉幼女敕。因著事業成功而產生的自信與自豪,益發加添眉宇之間的神采。
何況楊慕天的五官,生得英挺雅致,是除去那兩葉薄薄的唇外,幾乎無懈可擊。
單是他的模樣與風度,就能迷死萬千異性。根本不勞顯示身家手段。
楊慕天淋了熱水浴,穿戴停當,再在鏡前做最後檢查,連自己都滿意了。
盧凱淑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說︰
「簡直玉樹臨風,顧盼生輝了。」
楊慕天白妻子一眼,才一道跟她踏上那輛金色、車牌編號八十八的勞斯萊斯去。
羅氏祖居粉飾一新,門前樹了一塊大大的雲石,刻著「競天樓」。
盧凱淑又語含諷刺,對她丈夫說︰
「喲,真幽默,這是紀念她曾跟你競奪這幢物業是不是?」
楊慕天實在無心回應她,急步走進大廳去。
偌大的客廳,衣香鬢影,珠光寶氣,衣履風流,花團錦簇,極盡世紀末之豪華與風情。
女主人艷光四射,穿一襲曳地的白色紡紗古典款式套裙,那頭烏亮的長發,結成一條粗辮子,別上閃閃生光的很多很多顆約模兩克拉的鑽石,那是她身上唯一的首飾。整個人清幽月兌俗,而又不無氣派。
只這麼在場中一站,已經搶盡了在場仕女的風頭。所有的眼光都朝她望去,結集羨慕,妒忌,驚駭,佩服,欽敬于一身。
楊慕天終于站到莊競之的跟前。
二十年了吧?
相逢也曾在夢中。
如今是切切實實地相見了。
仍舊如在夢中?
楊慕天大方地伸出手來,握住了莊競之的。
競之嫣然一笑,誠懇而微帶熱切地說︰
「多高興你能來,我真的很歡喜!」
隨即她招呼盧凱淑︰
「楊太太你好,我是莊競之。」
從僕從的銀盤中,莊競之親自拿起兩杯香檳,遞給楊慕天夫婦。
「干杯!多謝你們賞我的面子!」
盧凱淑覺得莊競之的聲音很好听。
在今晚之前,盧凱淑一直以為自己是相當好條件的一個女人。
現今她無法再做此想了。
世間上怎可能有如此一位嬌媚多姿,而又富貴雙全的女人 狘br />
盧凱淑只存一線希望,她想,不是太多美麗的女人能有驕人的學識,這可能是唯一自己能勝過她的。
可惜得很,只一下子功夫,她就發覺希望完全落空。
她站在莊競之與美國總領事的身邊閑談,听得見莊競之完全對答如流,把那些美國政治經濟的問題,講得頭頭是道。
包駭人听聞的是,總領事說︰
「真要先恭喜你,就快要獲得一個美國海岸大學的榮譽博士學位了是不是?」
莊競之笑︰
「大學太執著于要回報我這些年對他們的經濟支持,我受之有愧!若不是業務實在煩人,我倒想靜下心來回母校攻讀一個博士學位。」
盧凱淑問︰
「莊小姐母校是哪一間呢?」
「紐約大學。我念經濟、副修政治。碩士學位是工商管理。」
真是令人佩服得啞口無言了罷!
客廳之外,羅家大宅的花園今晚燈火通明,很多客人站到外頭一邊吃精美自助餐,一邊賞著月色。
楊慕天的一顆心,雖分明在莊競之身上,然,場內實在踫口踫面都是熟朋友,也真叫他分身乏術。
聯盛銀行的主席黃俊杰,以及地產翹楚建基集團的馮日襄,一直扯著楊慕天暢談。話匣子一打開,沒完沒了。黃俊杰說︰
「漂亮女人見得多了,沒見過像這莊競之如此靈氣迫人,且有王侯氣派的。你看她究竟是何種出身?」
楊慕天沒有答。
倒是馮日襄說︰
「市場上不是傳說,她是菲律賓首席富商趙善鴻的私生女。趙家在馬科斯時代,風生水起,紐約的物業,可真不少。」
「怎麼她姓莊?」黃俊杰問。
「菲律賓極多華僑,父子兄弟都不同姓,又是譯名的問題。尋且听說這位莊小姐是跟母姓,她母親,比她還要魅力四射,故而趙善鴻如此寵她。」
「趙善鴻不是去世十年八年了?」
「對呀,遺產如此龐大,又適逢菲律賓前幾年政變,故此,還是延至近來,才算把產業拿到手,正正經經地站到人前去。」
楊慕天只是默默地听,沒有插嘴。
他心里暗暗好笑,對于莊竟之的出身,全場惟有他最清楚,而城內竟有如此美麗的謠言,為莊競之編造個有身份有性格的背景,可想而知有錢真能使得鬼推磨。
「怎麼天哥你沉默不語,是對美麗女人沒有興趣?還是那次競投之事依然耿耿于懷?」
楊慕天慌忙解釋︰
「不,不。價高者得,豈有介懷之理?」
黃俊杰說︰
「這位小姐也真不按規矩出牌,想是那種一旦大財到手,事必要買到心頭所好的小姐脾氣使然。」
楊慕天問︰
「知不知道莊競之在中東有什麼業務關系?她跟那邊的銀行有親密來往。」
黃俊杰說︰
「這倒不清楚,但听行家說,她家族有個龐大基金由中東國際銀行管理。」
馮日襄搖搖頭,喝一口酒,說︰
「這種女人怎麼嫁人?誰敢要她?」
加入話題的正正是另一金業巨子周國昌,說︰
「為什麼不敢?我們剛剛才說,倒不如各出奇謀,試看鹿死誰手?能要到如此一個絕色美人,真正是財色兼收,值得被尊為群雄之首。天哥,你條件最棒!」
馮日襄說︰
「時已夜深,請調低聲浪,隔牆有耳,被嫂夫人听到,怎麼得了?」
周圍的人仍以一貫聲浪說︰
「我才不怕,如果是我雀屏中選,寧願成副身家雙手奉送給我那黃臉婆,還我自由。天下間有離不了的婚,笑話不笑話?那只不過是我們男人用來應付情婦的借口而已。簡單一句話,對方的吸引力未強勁到令我拋妻棄子,其罪在己!」
幾個男人一直分神望住遠處,莊競之正跟幾個政府的高官職員,說得眉飛色舞。
黃俊杰說︰
「國昌兄說得對,太迷人了!美得連年紀也看不出來!」
「怕不近三十的樣子!」
「管她呢!誰要跟黃毛丫頭天長地久地過一世!」
「能征服這個女人,真是大英雄!」
楊慕天把這一總話全都听到心上去。
莊競之身邊總是團團地圍滿客人,連針也插不入。
楊慕天當然不打算成為趨之若騖的一員。
他是希望能有機會跟莊競之多說幾句話,可惜,看樣子是難比登天。
也實在由于心事重重,楊慕天不願跟各人胡扯應酬。他管自拿了一點食物,坐到園子里頭較少客人的一個角落里。
「你怎麼沒有拿塊雞呢?你不是很喜歡吃雞的嗎?」
聲音溫柔得教人渾身松軟,又像來自多遙遠一方,如此的似曾相識,格外親切。
楊慕天轉過頭來,看見了莊競之。
對方笑盈盈地望著他,把碟中的兩塊雞肉放在他手上的餐碟上。
莊競之就坐到楊慕天的身邊去。
「已經二十年了,我們才再有機會坐在一塊兒吃東西。」
楊慕天再鎮定,也無辭以對。
他突然有一種沖動,想霍地站起來喝問︰
「莊競之,你究竟打算怎樣?實話實說好了!」
當然,楊慕天不會這樣做。
心虛得確令他情緒極不穩定,然而他還能勉強控制得來。
那莊競之似乎沒有覺察到楊慕天的神態有些微局促尷尬,她只在肆意回想,自語道︰
「那最後一次我們坐在一塊兒吃東西,是我們下水偷渡來香港時,在叢林里分吃著饅頭呢!啊,不,不,不!」莊競之笑︰「我記錯了,是在那間新界的小屋里,蛇頭把你帶走之前,我們還——起吃過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