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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堆雪 第37頁

作者︰梁鳳儀

然,各人熱誠地跟他握手之後,談話的目標依然是我,或者一輪表面招呼打過,轉身就跟別的相熟朋友聊天去。

杜青雲絕大多數時間孤苦伶仃地站在園子里,乏人間津。

我心上多麼地不忍。

要在豪門望族、非富則貴的場合中建立自己,原來竟如此困難。

當我那自小相識到大,又有重重心病的世兄黃啟杰蒞臨時,我刻意地把他帶到青雲身旁,給他倆介紹。

私心下盼望的日子,終于來到了。

黃啟杰與杜青雲站在一起,後者一點也不輸蝕,不論長相樣貌,儀表風采,甚至學識教養,青雲都更勝黃家公子一籌。

有誰當年曾認為我江福慧沒辦法撈到個得體的夫婿的話,如今也得另眼相看了。

然,心頭那朵想當然的快慰小火焰,被黃啟杰輕輕一句話,就踩熄了。

他只不過很自然地跟杜青雲握手,然後說︰

「我們公司也正要作全盤資料運作電腦化,請給我名片,好讓我囑電腦部的同事,向你請教。」

是的,簡單的幾句話,黃啟杰顯了他的身分,也毫不容情地指出杜青雲只不過是矮過他一大截的受薪階級而已。

大城重鎮之內的一份長存的悲衰是貧不與富敵,富不與官爭。任何男人縱然氣宇軒昂,玉樹臨風,讓財雄勢大、富甲一方的對手一比,仍要立時間慘敗下來。

杜青雲再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在黃啟杰,甚至今夜里滿庭嘉賓的心目中,仍不過是豪門之內的一名將領而已。

悲痛與無奈的人當不只青雲一個!

我心心的不忿,可是,又如何呢?

就在這茫然不知所措的一刻,江家的家族律師胡念成走過來,跟我打招吼︰

「福慧,是明天啟程到紐約去嗎?」

「對的,胡伯伯,待我回港後,再上你寫字樓,跟你商議遺產稅的問題。」

「好。」胡念成應著︰「福慧,我記得尚賢兄生前在紐約曾有個開于歐年銀行的保險箱,你可以簽名開啟使用的,是嗎?」

「哦!」我吃吃笑;「都記不起來了!父親生前周時把一些文件放到我跟前來,囑我簽名,有些是我們兩父女的共用戶口,有些是銀行保險葙,我簽妥便算,少有過問兼記在心上。」

「尚賢兄過世後,我給你調理出的共同戶口清單中,記得真在紐約有一個你們合用的銀行保險箱。我看,你方便便把保險箱鑰匙尋出來,到銀行去將保險箱開啟了,取走有用之物,由著個保險箱空躺著,直至到遺產稅辦理完畢,才取消吧!」

「謝謝,胡伯伯!」

案親遺產數字龐大,也還要好些日子,才能計算清楚應繳納的遺產稅。反正老早注明這保險箱由我們父女當中一人簽名就可開啟,也趁便走一趟,看看保險箱內,有何乾坤?

宴席散去後,杜青雲走得最遲。他拍拍我的手,在我臉上輕吻一下說︰

「你累了,快快上床睡一覺,明早我送你上飛機。」

「明天是復活節假期,誰也不用上班,你留下來再多談一會,不成嗎?我一去,大概有十多天的樣子!」

「十多天跟一生一世比,有若鴻毛之于泰山,福慧,我回家去還有很多公事文件要處理,連這個復活節假期都得每天回銀行去開工呢!」

「有什麼事如此的十萬火急?我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就快要知道了。」

「青雲,究竟什麼事?利通並沒有迫在眉睫的大計要你如此勞累。」

青雲笑著,再度吻到我臉上去︰「乖乖的,你既不在利通,且別行使主席權威,只听我的,好好執拾需要,然後盡早上床去。」

青雲的說話于我,老是深具魅力。我尤其不想在今晚內還仗著我的名位財勢去支使他。

一個豪門夜宴,像塊照妖鏡,把人人的身分與嘴臉心態,都照得一清二楚。誰個得意失意?明眼人一瞄就看將出來。

我是如許地樂于對青雲唯命是從。

特別在今晚。

行李老早由瑞心姨姨執拾好了。我只省起了胡念成律師的話,到書房里打開了夾萬,找找那條紐約歐年銀行的保險箱鑰匙。

書房內的夾萬,密碼只有父親和我知道。他生前,我從沒有開啟過,其中放的都是父親自以為重要的文件。

念了父親的遺書後,我曾立即搜索過,都沒有發現任何尋人的線索,當日的失望,教我不曾留心到有沒有紐約歐年銀行的保險箱鑰匙。

顯然是我疏忽了,父親把鑰匙放在整疊文件的上面,用個文件信封裝放著,上書︰「江尚賢與江福慧存于美國紐約歐年銀行的保險箱三四六九八號。」

我把這文件信封隨手放到公事包里去。

旅途是不安而孤寂的。

空閑的時間一下子多起來,更易胡思亂想。

我為什麼一連好些日子都不曾給幗眉搖蚌電話呢?我心里有鬼是不是?怕對失意之人,又怕她給我說什麼難听的話?雖道是,我和青雲的自然相知,驟然相愛,是緣也分也,我並無耍過什麼手段自蔣幗眉的懷抱中強搶杜青雲過來,我還是有點不忍與心怯。

我若明白了自己的孤寂難耐,就更不難知曉幗眉難得重逢知音的喜悅。千析百盼的時候得到一個看得上眼的、可托終生的人出現了,驀然又如鏡花水月,更添九重悵惘。

我是不是對不起老朋友了?商場情場皆如戰場,稍為心軟,立即為敵方有機可乘,反敗為勝。屆時誰又會撫尸痛哭,恃我惜我了?我告訴自己,毋須歉咎。更何況,青雲根本沒有跟幗眉有過什麼親密的過程。我不是曾探听過他的口氣嗎?記得青雲當時答我︰

「幗眉是個很善心很和藹很教人樂于與之為友的女孩,她自大學時代,已如是。然,好女孩在世間上也真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呢!」

這個答案已很明顯了,如果杜青雲要愛上蔣幗眉,自不必等候至今天今時。幗眉整個人,如假包換的五十年不變,在成長過程中既已早定模式,不見得會吸引別人作感情上的突破。

既如是,無人,當然包括我,須要對蔣幗眉如今的可能失意負責。過一些時,讓她慢慢明白過來,我們再作聯系,會比較從容一點。

在紐約,我下榻于華都酒店。

一連兩天,流連于第五街,作無窮無盡的搜購。若不是復活假,很多店鋪休息,我怕是要用掉我在利通支取的一年薪金了。

差點得把鐵芬妮內的好貨式都搶購一空。因我有個怪念頭,添購一些晶光燦爛,耀武揚威的首飾是早晚間事了。

喜氣洋洋的大日子,裝備當然要極盡人間富貴,才烘托得出一份十全十美的幸福,炫耀人前了。

不過,屆時如能跟著青雲一起挑,才更具意義。

香港的復活節假期過完後的那個星期二早上,才是紐約時間早一天的晚上。

我逛公司逛累了腿,回到酒店去休息,準備早點上床,明晨趕起來,精神奕奕地參加國際銀行家的研討會。

才上了床,電話就響,是陪我一起公干來此的利通銀行法律部主管霍競庭律師。

「江小姐,剛回來吧?可有收獲?」

「收購了全紐約開門做生意的店鋪!」我笑。

「何總經理剛來了電話,找不著你,留言給你,報告著各類公事。」霍競庭有條不紊地向我細數。

「謝謝!霍律師,明天早上在樓下餐廳跟你吃早餐再談。」

「江小姐,還有件事,也許你有興趣知道!」

「什麼事?」

「何總經理說,今早收到杜青雲的辭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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