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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變 第22頁

作者︰梁鳳儀

我明顯地呆坐在廚房里很久,很久,很久……

然後,愈來愈驚,體內恢復一點知覺,心在狂跳,不住地跳動,就快要從口腔里跳出來似的。

是真的,心要像吐血地吐出來了,胸腔的翳悶難受到頂點,我無法不蠕動著身軀,扶著牆、門,走進洗手間去,然後把臉塞在抽水馬桶內吐個不停……

把今早的早餐全部吐出來……

我跌坐在地上,嘴魚殘余的髒物,是一陣難以形容與忍受的酸臭,我再吐,吐、吐,吐至體內最後一滴的黃膽水!

我什麼時候曉得掙扎起來,搖電話給球表嫂,實在不曉得了,我模模糊糊地只記得我請她要關照沛沛和那服裝生意,我說︰「我有急事,要回香港走一趟!」

「什麼時候回來呢?」對方問。

我怎麼知道?也許這一回去,就要關進監牢里去,一生一世都不可以再出來了。

我驀地放聲狂哭……

我把自己關在睡房內,哭足了一整夜。

我躲在被窩里哭,實在回不過氣來了,便掙扎著起床,跑到洗手間,雙手撐著面盆,揚起頭來,被自己那一臉的紫白嚇得重新再哭,直至鼻孔塞住了,再透不到一口氣,就只得張著嘴巴,苟延殘喘。

這一夜,就是如此拖著,過去了。

第九章

晨光熹微,我下意識地洗了一把臉,步步維艱地走到女兒的房間去。沛沛沒有鎖上門,她睡得好熟,被子被踢跌在地下。她從小有踢被子的習慣。

我只匆匆地看她一眼,留了張支票與便條略作交代,一發覺我的眼眶又再濕熱,就立即把小被拾起來覆蓋在沛沛身上,掉頭便走。

電召的黃色計程車,把我送出機場。在候機室內堆滿了回香港的乘客,無一不笑容滿面,急不可待。只有我木然地躲在一角。

還能從極度震驚中曉得要立即安排返港,已是我萬萬意想不到的了。

我是無辜的,故此,我不應逃避。

這個信念,支持著我站起來,面對難以估計的困難!

錦昌知道此事會有什麼反應?痛罵我一頓,抑或認為我愚不可及,要鬧離婚?

我的天,不能再朝這個方向想下去,否則我會不支倒地,事情更不可收拾。

也許,那張告票是循例式的警告信,其實張重軒一家人早已把事件擺平了,二百萬港元對他們是什麼呢?母親不是說張太太一買首飾就是半個千萬;母親又說人家只不過是賣我們面子;拿我們看成知己,才有這擔戴,難道存心陷害我不成?母親還揚言如果對方出了事,就由她老人家代為還債項,不用我操這個心?母親……

從小至大,母親有試過悉心照料我嗎?

我連連冷顫!

實在不能想得太壞。上天是公平的,我沒有做錯什麼事,我只是大意,只是大意,但大意的過錯即使罪名成立,亦罪不至死吧,罪不至坐牢,是不是?

不讓錦昌知道我為什麼回來了。我只請倩彤幫個忙,向他撒謊說她跟施家驥出了亂子,要我趕回來陪她幾天,一俟事件平息,我就回加拿大去了。

我突然心里發急,恨不得下一分鐘就能返抵家門。

母親也許早如熱鑊上的螞蟻,候著我回家去。她一定憂心如焚,覺得對不起我。說到頭來是自己骨血,不能太為此自疚。她也是被人情一時蒙蔽了,才會向我提出這要求。

天大的事情,要擔戴的應該是年輕一代,不能叫老人家擔心,我這個主意是要打定的。

況且,我回到錦昌身邊去了,就等于有支持力量!或許我瞞得住錦昌,只要他在我左右,我心情便易于平伏,能冷靜地處理此事。萬一瞞不住他呢,極其量是發一次前所未有的脾氣,然後他會給我解決。總之,能回到錦昌身邊就好。

從昨天開始,處處都事與願違。我愈急,航機愈遲抵達目的地。在日本轉機一程誤點,讓我等足了三小時,抵達啟德機場,已是晚上九時多。

我沒有行李,只有一個小包載著替換的內衣褲,火急地沖至移民局櫃位,心又再一次像要從口腔里跳出來,感覺實在非常非常非常的難受。我畢生都不會忘記。

那移民值班官員看我一眼,我宜得有個地洞就這樣鑽進去,永不要回陽間來了。如果在此時此刻,眾目睽睽之下,移民官通知警察前來把我帶走,我會無地自容至何境地?

渾身冰冷,如墮萬丈冰窟。

餅了一千億個世紀的時間似,那移民官把護照交還給我,並沒有說什麼話。

這是我整整兩天以來,得著的一點暢快感。事情顯然未發展至不可收拾的凶險局面。

我跳上計程車,回到跑馬地的住所。

沿途,體溫開始有點回暖,到底家門在望,親人可即!我于是放下一半的心!

從手袋里拿出鎖匙來開啟大門,這個親切而熟悉的動作一年前我每天都重復地做著,如今竟變成生疏得可笑。

我刻意地放輕開門聲和腳步,因為大門才開啟了,我發覺一屋的幽暗,客廳飯廳與廚房都沒有亮燈,大抵是錦昌和母親都已入睡。

我看看手表,還未到十一點。然,母親如有牌局,她決不會在凌晨前回家的,此刻還能有牌局,是好事,可見的心情輕松,表示事態有轉圜余地或已解決了。

至于錦昌,這些日子來,他好像習慣十時多便已累極上床休息了。

我把行李袋放在沙發上,踢掉了鞋子,然後走向睡房,正要伸手推門,才發覺房門虛掩。

我靜心地听著,房內有微微的聲音……

是人聲……

是人的喘息聲……

是男的,也是女的濃重喘息聲……

我告訴自己,我又在做夢了。

連連的惡夢。

我冷笑,倒霉的日子里,真是頭頭踫著黑,連幻覺都如此無聊,太恐怖了!

屋子里剎那間寒風刺骨,我緊緊地抱著自己,不動。

房內仍不住傳來寒宰的被褥糾纏之聲……

我拿眼看看四周環境,看看自己有沒有走錯地方……

也許,我這糊涂蛋跑到別家人的房子里去了。我們這幢大廈,每個單位都一模一樣!

念大學時,我就曾經如此糊涂過。只因考試,連夜在圖書館里念書至天明達旦,拖著疲倦得四分五裂的身軀,步入宿舍去。女生宿舍在最頂一層,其余各層皆是男生宿舍,轉呀轉的,轉了好幾個彎,自以為已到目的地,推門一進睡房.見床便躺下去。

睡醒時,一室陽光,我睜眼看看床頭書桌巳怎麼放置著一大疊一大疊的電子物理書的呢?好莫明其妙,從哪時起,我開始轉系念理科了?還在狐疑之際,驟然看見物理系的一個男同學惶恐至極地坐在我對面床上,戒備地把自己的身體拼命縮向床的角落。我驚叫︰「你在這兒搞什麼鬼?」

對方嚇得什麼似地嚷︰「我正要問你!」

老天!我拍著額頭,差點昏了過去。

這個笑話,傳遍校園。我就是這麼糊涂,轉呀轉地少攀了一層樓,踫巧那床鋪的男主人當夜沒有回宿舍,于是,我累極而至在男生宿舍熟睡了一夜!

人在極端疲累之下,是會發生不可思議,無從解釋的錯誤,一定是模進別家人的房子里去了。

我要快快地逃離此地。

正要提足狂奔,腳上似有千斤重擔,動彈不得。

我多麼的可憐!

蘭麝細香聞喘息,此時還恨薄情無?

對象竟不是我!

我的心開始絞痛,緊緊地扭至血肉模糊。

房間里頭,听到了男的聲音,那麼的溫柔無奈︰「我對不起你!」

「我們都對不起另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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