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上我必須重新部署。一定得用精兵制,那些對喬氏已起離心,向外揚言我們危在旦夕,其實旨在騎牛找馬的職員,一律請他們速速另謀高就,這包括我們的宋董事在內。與其留下來,影響軍心,我寧願他跑到外頭去指天誓日,造喬氏的謠,市場中自有明眼人在。
有人叩辦公室的房門,敏慧笑盈盈他說︰
「你這幾天來,不是在頭痛要找個在後勤部門一把抓的好角色,有人來應征呢!」
話還未完,出現的競是鄒善兒!
我張著嘴,喜不能言。
「喬太,可否覆水重收?許秀之打電話來,囑我急急應征,否則如今人浮于事,一遲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善兒!」我緊握著她的手︰「多謝你來看我,只是喬氏今非昔比!」
「只有更好!喬太,請勿氣餒。這份工我要定了!太具挑戰性。雖雲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這巧婦是齊天大聖,變變變,何用憂柴與憂米?從前開源,現今節流,一樣刺激。況且,看看我鄒善兒重出江沏,是各方真真賞我的面,還是一直只買當紅機構的賬!又現今嘛,誰不曉得做錦上添花式的公共關系與行政,我好歹試試如何令喬氏職員眾志成城,同時引導公眾雪中送炭……」
鄒善兒沒停沒了,說個沒完。我差不多笑得嗆死。
「好了好了,你是是再勝任不過的人選了。只是,善兒,你未婚夫那兒?……」
「管他呢!實不相瞞,跟自己人打工,原來也不是沒有壓力的,做得成功與否都不會革職查辦,又都會循例加薪分花紅,你說,有什麼味道?我要掌權,每天晚上在睡房內就可呼風喚雨,還勞天天上班了?」
史青、許秀之、鄒善兒,滿門女將。現今的女人都比男人更似男人,工作能力如是、志氣如是,連風采量度都如是。其實個個人都伸出援手,助我一臂,可都大方得不讓我有半分難過。
江湖上女性的成熟與進步,可喜可賀。
我想起了喬雪。
這些天來,我們都沒有見著,固然因為我早出晚歸,辛苦經營,也因為互相故意地避著。
總得尋個機會,見見雪雪了,丑婦終須見家翁。
我信步走至三十五樓。那是綜合企業的部門。
我站在喬雪的辦公室門口,不知應否進去。
房門敞開著,我稍一遲疑,就听見雪雪近乎淒厲的咆哮聲︰
「為什麼?為什麼不再登我的詩畫了,也不向我交代一聲?……我搖了十萬九千七個電話給楊公公,都沒有回我一個……喂……喂……喂!」
對方明顯地收了線。
雪雪伏在書桌上狂哭不止。
我靜靜地走過去,抱住了她。
「大嫂,大嫂!」
這麼一個從來不知道世情為何物的少女,一下子要承受接踵而至的考驗與壓力,是很難很難接受的。
如今,我之于雪雪是大海中的一塊浮木,苦海內的一盞明燈。人在絕望之中,只會抓住願意相幫的人,稍事歇息。
「大嫂,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怎麼不公平呢?當時雪雪能有這麼個專欄,也是對另外一總在詩畫上有才氣的人不公平呢!太多人忙于買權勢的賬了!
我當然不能在此時此刻去給雪雪解釋這番道理。
我只能給她說︰
「雪雪,快快別哭!你要吐氣揚眉,就得听我講!」
我替小泵子拭淚。
「要你的詩畫重新刊登在這本有名的周刊之上,其實並不難。只要喬氏將它收購,也只要你真材實料。你明白大嫂的話嗎?」
雪雪似懂非懂地瞪著水汪汪的大眼楮看我,這孩子是美麗的。
「我們現今還未能辦得到。所以必須分頭努力,大嫂和你合作好不好?我鞏固喬氏,給我三年,我答應把那姓楊的雜志社收購下來,把利欲燻心的人都驅逐出門。你也得努力三年,好好求學進修!」
「我?」
「對。喬氏需要固本牆元,有後繼的精英,才會有真正的希望。雪雪,你必須再進修。」
「原來就申請了到法國去念書的,可是,現今的環境……」
「喬家供你留學,還是綽綽有余。」
「是我不願意在這風雨飄搖之際,離開喬氏。」
「現今喬氏沒有你能做、能幫的事。」
「我回喬園去陪媽媽。」
「雪雪,時間要運用得宜,你長依膝下的日子還是有的。」
「大嫂,你答應,我學成回來,你就能收購楊氏?這些日子來,我們喬家受了好多委屈。」
她受的還算多嗎?
「我答應。」
「大嫂,他們都說,你回來就好了。」雪雪稍停︰「大嫂,我不再氣憤了,我們言歸于好!」
喬雪台頭的對講機響起來,秘書小姐說︰
「喬小姐!一號電話線是新時代集團陳建國先生的助理找你!」
喬雪一臉喜悅,正要接听。我忙問她︰
「陳建國的助理找你什麼事?」
「新時代有意購買喬氏名下的戲院與酒樓,大哥說急要現金周轉,他們定是來探盤的。」
我一手按住電話,吩咐喬雪︰
「告訴陳先生的助理,我改變主意,並不出售任何戲院與酒樓,除非他出高價,否則沒商量!」
「大嫂?」
「照我的話去辦,喬氏周轉毫無問題,另外放消息,我們加入爭奪寶星戲院的出讓,只要價錢合適,喬氏會買進來!因為我看好香港人的人心,越是三更窮,二更富,大風大浪,越會得今朝有酒今朝醉,娛樂性行業大有可為!」
喬雪于是戰戰兢兢地按了對講機︰
「約翰,你好!對不起,我剛在開會。」
「喬小姐,阻你寶貴時間。」
「不要緊,三言兩語就交代過去了,開會只是形式,現今大嫂回來了,她說一不二,既然她已決定以合理價錢爭購寶星戲院,我們的爭辯也無補于事。」
「喬太有意于寶星戲院?」
「不單你奇怪,喬氏各人都反對。這個非常時期,地產固然跌個頭破血流,還會有誰興致勃勃看電影去?況且,眾人皆知,喬氏正面臨巨艱,我真不知道大嫂哪兒去挪動資金?」
我忍住笑,輕輕拍著喬雪的肩膊,以示鼓勵。到底是喬家血肉,有慧根在。
「這麼說,市場內風聞喬氏要出讓戲院、酒樓,只是傳言。」
「也不盡然,但大嫂訂的價錢很高。她看好,有什麼辦法?」
「喬太心目中的價錢要多少?」
「你老板有誠意的話,直接找她談嘛!我只收到訓令,不打算輕易談綜合企業的交易。」
「這好,我覆陳先生去。」
「約翰,別說我不言之在先,我大嫂近日脾氣欠佳,她聲明誰給的價錢不比……」
我在紙條上速寫一個百分比。
「不比現今市面的盤口高出百分之三十,她決不考慮。」
對方掛斷線後,喬雪一臉通紅,滿頭大汗。
「傻孩子,你表現得很好。」
「大嫂,為什麼呢?你真的看好?」
我搖頭︰
「絕不!」
「可是……」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情虛出貨,只有被人壓價,商場並非善堂。現今市場上人人都以為鴻鵠將至,喬氏會割價求售。我偏要他們猜不透。否則傳至滿城皆知喬氏急售物業生意,更難找共赴時艱的人。這盤沙蟹,要看誰的定力夠。他要真是懾于我營造的氣勢,忍無可忍而開聲還我一個價,我就會拱手相讓。雪雪,有些百貨公司大減價,是把貨品牌價升高了,再割價求售。記住,只有買錯,少有賣錯!」
「大嫂,讓我好好跟你學習吧!」
「三年之後,你再拜師。我們剛才講好的話,你要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