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然是太不得體的笑話了。因為有心人,不勞我登門求助,也會自動雪中送炭。
今早,敏慧引進辦公室來的人,就令我吃驚︰
「浚生?」
「大嫂,你好!」
「請坐!」
「報載你回喬氏主持大局。」
「盡力而為而已。」
「我佩服!」
浚生和我都是生意上頭能征慣戰的人,不願多花時間,老不踏入正題。
「大嫂,請問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
我愕然。
「喬家對我是一回事,大嫂待我又是另一回事。」
世間何只有雪中送炭,還有知恩圖報。真真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浚生,德豐企業分包銷有哪些是你相熟的?」
說話再明顯不過,當時德豐上市,喬夕意氣風發,沒有對浚生的勢力與功勞認可,是難為情的。如果喬夕還在,這句話就不好出口了,這年頭,誰願意當鐘無艷了?然而,死者已矣……
「我給他們說去,總有幾家會賞光,認回名下分包銷的數目的!」
能夠分擔五十億之數,是最直接挽救喬氏危機之法。
台頭的對講機傳來秘書的聲音︰
「喬太,偉信基金的麥展堂先生回你電話!」
浚生站起來,我示意他仍可留下,不但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而且讓浚生耳聞我應付分包銷的態度,讓他傳揚到市場上去,正合我意。
我因而沒有拿起電話筒接听,只按了對講掣,讓浚生把對話听得一清二楚。
「麥先生,你好!我是顧長基!」
「喬太趕回香港來坐鎮了,真是市場的大喜訊!」
我斬釘截鐵地答︰
「多謝,多謝!這也就是說喬氏可以獲得偉信的支持了?」
對方立即有所支吾︰
「且看著辦吧!喬太,你是明白人,當然了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我隨即答︰
「對,故而更要守望相助。我們仰仗偉信的支持,由來已久,絕對絕對不希望有任何情不得已,而破壞關系,更不想因著喬氏的走投無路,而要背城一戰,害得同業友好們聲名落魄。麥先生,我們必須同舟共濟!」
我這番話,是最明顯不過的了。如果分包銷不肩承責任,認領他們分內的德豐股分,勢必要喬氏獨力承擔,我必定循法律途徑起訴,誓無返顧!
「喬太是個智勇雙全的人,決不會做損人而不利己之事。這是偉信一直對你另眼相看的原因。」
「麥先生過譽了,俗語有雲︰有頭發者,誰願當瘌痢!喬氏被逼欠債,也只好委屈一些行家,讓喬氏也當債權人了。誰不知道這種無謂官司一打,說不定就是經年,我縱然不可以立時解決頭寸問題,也贏得大把轉圜時間。更望有友好肯賭喬氏勝訴,先行出手相救!」
對方沉默了一陣子。
我看到浚生展露笑容,向我豎起他的大拇指。
「喬太,真叫我左右為難呢,偉信基金這次跟客戶押在港股上頭的損失不少,還要明知故犯地承擔一批德豐新股,如何向客戶交代了,真是橫死豎死,干脆撒手不管!」
我心內冷笑,這姓麥的竟向我撒野了。
兵來將擋,硬招硬接,誓不低頭。
「麥先生是金融業的老行專,自然知道偉信的信譽價值連城。承擔德豐新股怎能叫明知故犯,應是履行諾言之舉!舉世基金客戶都會明白如今情非得已,必會諒解無疑。反而是食言喪約,弄出官司一場,會令客戶不安,心想不知日後,官司牽連多大,倒不如早謀後路,偉信豈非更得不償失!」
「喬太果然名不虛傳!」
「一字般淺顯,我們無須為了別人的錢財,害到自己的信譽上頭。錢可以大把機會賺回來,信譽如青春,一去不復返!」
「好,不再騷擾喬太了,偉信認購德豐股票,你囑商人銀行的職員跟我們計清楚好了!」
「麥先生,多謝幫忙,改天再行面謝了!」
麥展堂掛斷了線。我長長吁一口氣︰
「所有的分包銷都能如此爽快就好了!」
湯浚生答︰
「你壓得住!」
「自己人何必說恭維話!」
「是實情,也給你鼓勵。你是不是對所有意圖置身事外的分包銷都采取這個應付態度呢?」。
「是!兵臨城下之際,對于逃兵,一律格殺勿論!他們只有一條路,跟我顧長基一起賭這一鋪!」
商場如戰場,上場尚且無父子,怎能怪你不仁時我不義?
「浚生,勞煩你,請代傳消息!」
也只有滿城風雨,草木皆兵,喬氏才能渾水模魚,得出一線生機。
「大嫂,請放心。喬家有你,就不應該落得個窮途末路的收場。」
「喬暉是很好的人!」我真心維護他。自今日始,我和喬暉,再難分你我。
「喬暉好福氣!這是江湖上認同之事。」
這敢情好。但望上天長佑喬暉。
湯浚生請辭,我們都沒有提起喬楓,更沒有提起董礎礎。
我相信,這兩個女人之于湯浚生,只不過是橋梁。他心中所愛,自是另有其人。
我送浚生至喬氏大門,他重重地握住我的手︰
「喬氏到底命不該絕,大嫂,你努力!代問候喬暉。」
「謝謝!」
「大嫂……」浚生顯然地欲言又止。
「浚生,跟我保持聯絡。」
我微笑著揮揮手,走進升降機去。
不欲浚生在忍無可忍之情況下,問一些我不能違心又不便作答的問題。
餅去的必須讓他過去。
我沒有回自己辦公室,到三十三樓去,探訪史青和許秀之。
我先叩史青的門。
「喬太!」史青笑著站起來,歡迎我。
「來看你!」
我環視她的辦公室,整整齊齊,不見絲毫凌亂。如果打算離開的職員,應已開始執拾細軟。
「史青,什麼時候啟程?」我開門見山。
「哦!你是說我移民一事?」
我點點頭。
「香港不見得如此不堪,此城是福地,往往有驚無險,我看還可以多呆幾年吧!」
我茫然,輕輕地問,誠恐觸著史青痛楚之處︰
「那麼說,你還願意留在喬氏嗎?」
「為什麼不呢?喬太,你一回來,就示意不要我了?」
史青爽快地繼續說︰
「我才不要讓許秀之這妮子佔盡風光。你知她已經情場得意了,還在事業上向她讓步,成何體統了!」
真心真意地哈哈大笑的競還不只史青一人,身後驀地出現了許秀之。
「史青你好,喬太才回來,你立即在我背後放冷箭!」
「所以你適宜穿露背裝,這是新進專欄作家鳳儀的名句,人在江湖上,舉凡免不了的事,無謂逃避。飛刀飛劍齊來,只有弄髒衣服,劃不來!」
我看著眼前兩名談笑風生、視江湖風波如春風細雨的愛將,有說不出的感謝與感慨。
我握著二人的手,真摯他說︰
「喬氏如今更要靠好伙計了!」
她們二人點點頭。
我們干脆坐下來,開了個多鐘頭的會。
史青將調至證券部,收拾殘局。許秀之兼管海外與本地房產。
喬氏當前的急務,是要先止血。故許秀之會安排將海外地產出售。價格會比預期偏低,接手對象不能是港客,只能向海外集團兜售。因為全球大跌市之後,很多本地買家不是頭破血流,就是內傷甚重,資金周轉尤不見太大松動。更重要的是不欲張揚其事,以為喬氏已亂陣腳,更欲救無從。許秀之處事之淡靜與細膩,我相信能有滿意的成績。
史青責任更重,她必須聯絡個人與機構客戶,使喬氏的佣金收入固定下來,雖然港股市場成交銳減,但穩住了大局,引導基本客戶作各類金融工具的投資,仍能以一定的收入平衡集團起碼的開支。